我的车里曾经保留一张名片,在记忆里好像是印锦旗、刻铜字之类的小商贩的简易名片。有一次一个同事搭车看到了它,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会留这样的名片,因为那上边的内容恐怕和我很难有什么关联。关于那张名片经过是这样的:
西三旗环岛红灯时间长是有名的,车行到那里停下来可以从容地喝水、换CD,甚至思考一下当天的工作安排或者周末的出行计划。也正是因为这个环岛的红灯格外长,卖报纸、地图、方向盘套的人也格外多,他们穿梭于短暂停滞的车流中,冒着危险,做各种名目的小生意。
在这些做生意的人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第一次看到这个小男孩,他跟在一个大人的身后,与车行的方向相反往车窗的缝隙里插名片。大人是进城民工的打扮,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孩子的个子还没长足,十四、五岁的样子。
那是个夏天的上午,天很热,孩子穿了个跨栏背心,皮肤晒得很黑,脸上汗津津的、有点脏。我想很多人看到那张孩子的脸心灵会有一些触动,那脸上有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与韧性,表情专注地插那些名片。孩子的动作很熟练,胳膊上的肌肉也是一块一块的,不像同龄孩子那样稚嫩,干过很多活的样子,也许是过早帮助父亲分担家计的缘故吧。
我自然而然地理解:这是一对到城里打工的父子,他们的生活也许很不容易,孩子根本没有接受中学教育的机会。他们把自己的小生意印在这些小纸片上,希望有更多的人能找到他们。孩子在我的车窗上插了一张名片匆匆走了过去,我却忘不掉那张脸,从后视镜中看他机械动作的后影。我想个孩子不同于同龄人的经历,是凭我的想象无法去填充的。
灯变绿了,我专心开车没注意那父子两是如何退出车流的。
下一个红灯我摇下车窗,把那张名片取进来,放在放杂物的盒子里,想万一用得着的时候,可以照顾他们的生意。对任何以劳动为生的人,我都怀有一份敬重,即使他们是民工。
……
第二次看到那个孩子是在两个月以后,还是在西三旗环岛。但前边已经没有那个大人,后边却跟了好几个大小差不多的孩子。天气有些凉了,孩子穿了件黄衬衫,没有扣扣子,脸上专注的表情已经不见了,和街上的小混混一样摇晃着肩膀走路,手里的名片更多了,更熟练、更迅速地往车窗上插。后边的孩子也跟他一样,手里有很多的名片,有些孩子显然在学他的样子,他俨然已经是这群孩子的“领袖”了。
我现在无法判断原来的那个大人是不是这孩子的父亲,我想他手里的名片也不见得是自家生意的广告,我想他就是以发这类小广告为生吧。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在这个孩子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也许对孩子来说,他在社会上混得“游刃有余”了,也许他的生活多了些轻松、甚至快乐,但我心里还是觉得别扭,也想不出这别扭从何而来。不知道孩子长大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为人父母者看到这样的变化会怎么想。到了办公室的楼下,下车时我把那张名片取了出来,丢进了电梯口的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