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烫发记
妈妈老了，以前乌黑亮泽的大辫子多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灰白稀疏的头发。每每她在镜子前面梳头，都会想尽办法用头发遮盖稀疏的发顶，眼中流露出对岁月的无奈，对青春的渴望，对美丽的回首。
妈妈一辈子是个勤俭能干的人，是院子里有名的巧手。小时候我常坐在自行车上，骄傲地大喊：“你是一个巧媳妇，我妈妈是个巧媳妇！”妈妈含着笑嗔怪道：“你别瞎喊，别人都看呢！”年轻时她都是自己烫发、作花，把她自己和我们都收拾得漂亮又利落。这么多年她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如今六十多岁的人了，自己给自己剪发实在为难，才走进街边的小理发店，花个块八毛的修建一次头发。随着头发不断地“下岗”，妈妈每次剪完头回来，都要站在一人多高的大镜子面前不断地摆弄她的头发，抱怨理发师的手艺实在太差。我说：“你跟我上正规的理发店做做头发吧！”她嘟囔道：“你一个人挨宰不算，还拉上我去垫背？”
老人都是有些固执。妈妈的多次拒绝并没有让我失去努力的动力。我知道妈妈疼我，从不愿让我孤孤单单一个人去做事情。有天晚上，我加班回到家，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去云南，我央求妈妈陪我一起去做头发，看电视剧兴趣正浓的她，歪头看看窗外黑黢黢的天，关上了电视。
就这样妈妈和我第一次走进了灯火通明的美发店。她小声而惊奇地对我说：“呦，这儿，人家还提供水，还给按摩呢！”我趁热打铁地说：“那你也洗洗头呗，让人家给你捏捏，捶捶背，省得干坐着等我。”妈妈那两天背有点受风，盼着有人能给捶捶呢。可她还是有点犹豫：“这得多贵啊？”“不贵，洗个头没多少钱，我给你办个卡，每次也就相当8块钱！”其实我心里直打鼓，因为我没说那十位数。“8块钱？我剪个头才3块钱！”“8块钱里面还包括剪、洗、按摩、吹呢！”“你试试，要不卡里这么多次我也做不完阿！”其实，我不是一个喜欢办卡的人，因为我不喜欢被一张纸片固定在一个地方。可是妈妈看我那么镇定地说，她想了又想，像个孩子一样的眼神望着我，点了点头。
我高兴地在一旁做着头发，看着我年迈的妈妈第一次享受到理发店的按摩服务，这在中国是那么普通的一件事，但是对于她，却是头一遭。她舒服地坐在宽大软软的皮椅里，眼睛微微闭上，嘴角飘出柔和地微笑，享受着头部的按摩。我眼中似乎出现的是自己的身影，享受妈妈给儿时的我的按摩。
妈妈拿到了印有自己名字的洗头卡，她用得很节省。一年过去了，才用了不到一半的次数。我工作忙，有的时候就在公司附近的酒店直接修理了头发，很少有时间再陪她去那家理发店。
最近闲暇，我注意到她好久没有理发了。问她。她迟迟疑疑，吞吞吐吐地说：“我的头发总掉。上次我想烫一下，让它蓬松点。去了一家街边的小店。可是他们把我的头发都烫焦了，掉了更多！”妈妈说着，语气是那么的委屈。“你为什么不去洗头的那家店啊？你不是总夸给你剪头发的那个理发师手艺好吗？让他给你弄多好啊！”我奇怪地问。“我问过他了，他说店里的烫发水最便宜的也要280元。太贵了！”妈妈说着，眼睛看向了一旁。不知为什么，我的鼻子酸酸的。
如果每天的忙忙碌碌换来的薪水都不能让我年迈的妈妈自由地享受她想得到的那份美丽心情，再多地付出似乎对我都缺少了意义。我是个能干的女孩子，我的薪水足够我一个人养活整个家，但是我把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了工作，却少了给从小疼爱我的妈妈。
周六的凌晨才回到家，下午又要加班。我没敢再睡下。清早，我听到妈妈早起的声音，遮盖起自己的疲倦，用快乐的语调对她说：“咱们一块去做头发吧！”“你不是刚弄过吗？怎么又要做啊？”“我的头发太硬了，需要烫一下，这样有型。一瓶烫发水我用不完，你也去吧。”我哀求道。“那师傅不就亏了？做了两个人的头发只算一个人？”“不会，我付他一个人的手工费不就得了。”“那这样合每个人多少钱啊？”“一半左右呗。你要是不去，我也得花一瓶药水的钱，浪费阿！”我知道妈妈节省惯了，只有这么说，她才可能去。果真她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一上午昏昏沉沉地做头发，妈妈很高兴，在一旁和她固定的理发师讨论着如何给她烫头发，还连带着把我的也都给商量好了。我没吱声，我喜欢听她快乐地声音，快乐地替我包办代替做了决定后的满足感，喜欢听到她的轻快的脚步，似乎回到了我的童年，她的青年。
妈妈先我做好了头发，她站在一旁，看着师傅给我弄。“妈，你去让人家按摩按摩吧。”“不用了，我站着等你就成。”“还得等好久呢。”“没事。人家小伙子还要吃饭呢。”理发师笑了，“我们分播吃，他早吃完了。我帮你叫吧”。妈妈一再客气下，终于坐在椅子上，接受起按摩来。我知道她希望按摩，人老了，经常酸痛，希望经常揉揉，捏捏，捶捶的。可是她一辈子自己做事情惯了，不习惯接受别人的服务，好像歉疚了人家似的。
我的头发终于做完了，急急忙忙准备打车送妈妈回家，我直接去公司开会。妈妈却不打算回家睡午觉了，让我直接带她去玩牌。呵呵，我知道她是想给老姐妹们看看。
开会的时候，同事们总是望着我，含笑的眼睛有着说不完的话。散会的时候，他们终于忍不住了，一个个围拢上来，评说着我的新发型。
我没工夫搭理他们，一溜烟地跑回了家。一进门，妈妈正站在大镜子面前，用手摆弄着头上的卷发。
“怎么样啊，妈妈，那些阿姨怎么评说得你的头发阿？”
妈妈满意地笑着说：“他们都说好，还问我在哪烫的。他们都烫得卷很小，乱蓬蓬的。你们同事怎么说得你啊？”看着她绽露的笑容，好像孩子一样的开心。我心里也美美的，没去告诉她我临出会议室的时候，同事甩给我的那句话：“你今天的头发怎么弄得？真像-----------------------------如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