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出差去西安。西安是蔚蓝的老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很久不回西安去，但在心里却对那里有不同寻常的想念。他的故事，还有很多是我不知道的。他春节几乎不回去看他的父母；甚至，在我认识他十年的时候还不知道他的生日，他从来不对人说起。
动身之前，蔚蓝在MSN上对我说，“去趟临潼，随便拍些街头照片回来。”临潼离西安市区只有一小时的车程，那里就是他长大的地方。他曾经对我说，“只有18岁以前的时光才称得上青春年代，那些单纯、无畏、清贫的日子里一切都是美好的，现在想来每一天都是好玩的。”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好玩”的日子，仅仅是在他16岁以前。
去临潼的路刚好是去华清池、秦王陵和兵马俑的方向，我可以一边玩，一边帮蔚蓝照相。
那是个春日的上午，是我喜欢的好天气，稍稍有一点点热。我一早从西安搭车去了华清池，西安是个有太多故事的城市，华清池里的故事属于群芳争艳的盛唐里开得最艳的牡丹。从华清池出来还是上午。
“华清池出来右转，马路走到底左转，第一个路口右转，100米马路左边的学校。”——这是蔚蓝给我的简单的路书，是他读书的中学，他想让我去替他拍几张照片。
华清池出来，右转，有一个军队大院的大门；走到底左转，是一条车子不太多的街道。没走多远，就是一片工地了；再走，马路两侧都是工地。我在一片连一片的工地里迷失了方向。
蔚蓝没有告诉我学校的名字，我也忘了问。我找了一辆出租车，让师傅拉我去附近最近的中学。司机说，我指的方向只有一所中学，就把我拉到校门口。
我很喜欢眼前的这所学校，校舍多半是青砖盖的老房子，就在骊山脚下。
走进校门，穿过教学区，学生宿舍就在山坡上，一路有高高低低的台阶，骊山越来越近了。初夏，骊山是浓浓的绿色。山脚下有一个篮球场，很大、很空旷，三两个男孩子在那里投篮。
我拍了教学楼、宿舍、教室里面、操场……，我觉得大功告成打算离开，这时我突然想打个电话告诉蔚蓝——我正在他的学校里呢。可是，电话里我得到的消息是——这里不是蔚蓝读书的学校，他只在这里参加过高考，他读书的学校叫***子中。从这所学校出来，按照蔚蓝说的方向看去，只有一片废墟，废墟中有几座孤零零的没被推倒的楼房，根本没有学校的迹象。
“你的学校是什么样的？”我问。
“是灰色的三层楼。”蔚蓝说。
我又找了一辆出租车，说去***子中，可是司机师傅根本没有听说过这所学校，而且附近也没有灰色的三层楼。
司机很好奇，我这个外地人为什么要找这所中学呢，我说，“我朋友想要看看那里，他原来在那里上学”，司机问，“既然这里是老家，他自己为什么不回来呢？”是啊，他自己为什么不回来呢？深圳离西安真的就很远吗？
司机只有二十几岁，他好像被蔚蓝想念老家的情绪感动了，打电话问他父亲，也许老人家会知道***子中。果然，司机的父亲知道这所学校，但是这所学校已经好几年不招生了。
司机带我按他父亲指点的方向一路寻去，那里没有灰色的三层楼，只有一座白色的四层楼，白楼外面有一个种着梧桐的院落，有位老人在院里抽烟。白楼对面的房子都已经被推土机推倒了，推到一半的墙壁上还有大大的“拆”字。
好心的司机下车去问院子里的老人，是否知道***子中，老人的回答让我们很惊喜，原来这里就是***子中，只不过原来的灰楼贴上了白瓦，并加高了一层。看得出来，司机也为找到这所学校高兴。可惜老人不让我们到楼上去照相，他是在这里看守这座楼和这个院子的，我只能在院子里拍一拍楼的外观和院子里的树。
离开的时候有一点悻悻的，怎么就不能到楼上去呢？只好再去街上随便拍一拍了。我有点不甘心，跟司机商量有没有办法说服老人让我们到楼上去看看，司机说，“给他买两条烟就好了。”我请司机帮忙买烟送给老人，司机从我手里拿了50元钱，回来的时候还找了零。返回学校门口，司机拿着烟去交涉，我们得以到楼上去拍照片。
我拍了每层楼走廊里的栏杆，回来后蔚蓝看到照片之后说，他经常在下课的时候扒在那些栏杆上往下看。的确，从那个角度看下去，楼下的梧桐很好看。我还拍了墙上的铃铛、教室里的黑板、堆砌在一起的桌椅……一切都是尘封很久的样子。我好像听到了下课的铃声，有一些学生从教室里冲出来。我又何尝不是在类似的环境里度过了我十几岁的时光。
我对临潼的印象很好，这一部分来自这位好心的司机。没他帮我，我不可能找到学校，更不可能到楼里去照相。最后他将我送到下一个目的地——秦王陵。我要多给他一些钱作为酬谢，他只拿了计价器上显示的钱数，把剩余的钱找给我。
司机说后悔自己没有多读一些书，可以更多理解读书人的情感。我想，思乡的情绪与读书的多少无关。少小离家老大回，每个人的思念都是真诚和真挚的。司机还告诉我，临潼的石榴很好吃，只可惜不是石榴上市的季节。
从临潼回来的第二天是周六，我报名西安当地的一个旅行社，去华山玩。蔚蓝周六加班。我上到索道之后，在一个转弯处休息，刚好蔚蓝打电话给我。我想象着前一天去过的学校，想象他从教室里冲出来的样子，少年稚气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