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在驾校学车,认识了一个叫小曼的女孩。那天是实地路考前的集中训练,很多学员都到驾校附近的北清路上,每六个人编成一组轮流试车。中间休息,几个人积极地交流技术和心得。这时候他忽然觉得,同车训练的女孩漂亮得很。那女孩正在眉飞色舞讲自己刚才没留神闯了红灯,猛地发现李青在旁边一直看自己,便觉得不自然,忽闪着眼睛瞄了李青两下,闭口不说了。李青意识到自己这样举动不太礼貌,脸红片刻,佯装很随意的样子,说了一个笑话,逗得几个人都笑了。却唯独那女孩没有笑,将一双眼睛远远地投向路的尽头。
傍晚训练完毕,驾校的大班车来接,所有的学员一窝蜂似的拥上去。李青走慢一步,挤进车门只看见满眼的人,根本就没有位子坐了。他想反正是路不远,站一会儿也就到了;这时忽然感觉有人拉他的衣角,说,坐这儿。低头一看,原来正是那个女孩,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就早上来,自己坐稳不算,还将半瓶绿茶占了一个座子。他连忙说声谢谢,拿开绿茶,和女孩并肩坐下。这时间正是四月初,一路上和风习习,窗外杨芽儿嫩黄柳枝儿新绿,沟渠里的水润着暖意。大家都在谈论刚才的训练,唯独李青两个人相互不说话,似乎都在想心事。
女孩住西直门,李青住农大,回家正好是一个方向。班车到驾校门口就停了,两个人下来,往附近的公共汽车站走。一边走着,一边看西下的太阳将一双青春的身影拉长。随便聊一些话,李青感觉很快乐。那一站叫做凤凰岭,距离驾校其实挺远的。路上李青见女孩鼻凹里沁出莹莹的汗来,觉得心疼,问累吗?女孩说不累。汽车来了,售票员冲着两个人大喊:农大、中关村、西直门的,走不走?两个人同声说,走!又都仿佛吃了一惊似的,相视一笑。车上仅有一个空座,彼此谦让一番,自然是女孩坐了。李青忽然希望这车可以一直走下去,最好永远没有终点——可是不久,农大到了。李青说我到站了,女孩说那么再见。李青想女孩流出的眼神,也许应该是一丝留恋;那一刻他甚至想撒谎说自己也要去西直门办事。可是他终归还是很克制地,彬彬有礼回应说,再见。下车往宿舍走,才发现手中还攥着那半瓶绿茶,懊悔不已。
第二天下午就是考试。李青早早地赶往驾校,正看见那女孩在考试队门口,同其他几个学员一起说话,大概是预测考试情况。李青欢喜地走过去,却见女孩只对他笑一笑,微红着脸,低了头。李青想,若今天打听她姓名和联系方式,应该不算是唐突了;却不知怎的——大概是因为周围人多——没好意思问。也许他想考试结束之后还要见面,那时候再问不迟。考官来了,让学员都要交一张一寸照片,背面写上自己的名字。李青看那女孩清秀的字迹,落上“X小曼”三个字。李青才知道这女孩叫小曼。可是她的姓,一时间又忘记了。
随即开始考试,李青才知道自己跟小曼不在一辆车。他焦急地问旁边一个教练,为什么同车训练却不能同车考试呢?教练说,训练车是随机安排的,考试车却是早就编好,所以不尽一致。李青这才有些慌,他想恐怕考试后不会再有机会和小曼见面了。果然每辆考试车行走的路线都不相同,李青看着小曼的车在前面路口右转,待自己驾车要跟上去,考官却让他路口调头——就这样他把小曼丢了。竟不知小曼的电话,且小曼连他叫什么怕也不知道呢!
考试结束,不需再回驾校。大部分学员都及格,欢天喜地,都就近走了。李青三心二意,出了几个小差错,但也勉强通过考试。他没有直接回家,在路边左顾右盼站了半晌,并不见小曼的身影。天色渐晚,偏僻的北清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他仍怀一丝希望,自己走回凤凰岭车站,远远看见一个女孩在那里站着,心里一阵窃喜。急忙跑近去看,却不认得。只好斜倚在站牌底下空落落地等。去西直门的汽车来了,李青抬眼四处张望,并不见小曼出现。售票员对着他喊,农大、中关村、西直门的,走不走?他没有说话。汽车自己走了。傍晚的凤凰岭显得非常冷清,落寞的太阳早已隐在西山之后,余晖静静地将破旧的站牌染成金黄色。李青看着这金黄渐渐变成昏黄,然后仿佛一顿,就不见了。不远处一盏路灯,猛地亮起来。
末班车开过来的时候,只有李青一个乘客。他坐在空旷的汽车里,看司机专注地开车,售票员无聊地浏览窗外夜色。李青觉得心里无助的疲惫,靠在座椅上,略闭了眼睛。刚刚要睡着,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李青睁眼看时,几乎要跳起来——正是小曼笑吟吟地,坐在他的旁边。李青心里一阵激动,很自然地握住小曼的手,刚说一句我以为你早走了,眼泪就溢出来。这时售票员大声喊道,农大到了,你不是要下车么?李青惊醒过来,看车上竟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乘客。他说对不起,我改主意了,要去西直门。靠住座椅,偷偷揩去脸颊的清泪,继续睡。于是这汽车摇晃着重新起步,穿破浓浓的夜色,一站一站,走下去。
2008年4月9日,华风宾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