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非也？
搬来北京一年多了，我们这个小区是北京市的“样板”，环境建设非常好，小区内花草树木凉亭长廊，真像个公园。小区外，超市等公共设施也很快就配了套。马路宽阔整洁，确实给人以现代化小区的感觉。但这一年多来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却不是这些。
每天晚上下班时候，只要一下车，就见到小区门口的“十里长街”，热闹非凡，有卖各种蔬菜瓜果的，有卖书卖杂志的，有关吃喝拉撒的各种物品应有尽有，带着天南海北口音的吆喝声中，夹杂着烤羊肉串味，烤红薯味，最难闻却又最受欢迎的是那种怪怪的烤“毛鸡蛋”（那是还没有孵出小鸡的鸡蛋），刚刚回家的上班族挤在小商贩的行列中，讨价还价，挑的挑买的买称的称。不少时髦男女蹲在小炉子边用细细的竹签插着“毛鸡蛋”沾着各种调料，吃得津津有味，全然没有了那种白领丽人的斯文。这拥挤嘈杂的人群，让人全然感觉不到这是一个现代化住宅小区的门口，这情景，完全是一个典型的乡镇集市。更令外人不解的是，小贩的摊子多是放在马车、拖拉机、三轮车等带轱辘的运输工具上。
其实，谁也不知道，这时，这些小贩们的精力绝非集中在应付各种买主上，而是不时地抽空望一望左邻右舍。因为在他们买卖正酣时，往往会突然出现一车穿着制服的城管人员。这种情景，我遇到过好多次了。当时我脑海中出现的只有“风卷残云”这个词。
据说，一旦有人打了举报电话，那毫无标志的卡车便会悄悄袭来。突然间冒出的一二十个凶神恶煞的年轻人跳下车便开始迅速地行动。各种抓得到手的物品一股脑地往车厢里扔，拿不走的小烤炉就一脚踩烂，抓到手的秤一把折断，从手中脱落的瓜果蔬菜摔烂一地。小贩们则调动了他们全部的能力，——马车、三轮车、拖拉机飞也似地逃离现场，地摊上的小贩胡乱卷起放着物品的破布，搂的搂扛的扛，顾不上和刚刚成交的买主要钱，撒腿就跑，真是名符其实的“兵荒马乱”了。有些买菜的老太太趁机在地上拣着一两个没了主的辣椒包菜，为了一点意外的收获满意地笑着。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止步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消5分钟，原本热闹的街道一下就只剩下一些目瞪口呆的买主和不幸被抓住的倒霉蛋了。往往是七八个城管围住一个摊子，一边横眉竖眼地呵斥着，一边蛮横地把没收的东西往车上扔。小贩们死死地拽住自己小本经营的物品，苦苦哀求，但往往无济于事。整个街道一片狼籍。
前几天的一幕真让人哭笑不得。一个女人正在马路边给一个老太太剪头发，刚刚剪了一半，远远的嘈杂与混乱使她知道城管的来抓了。理发师一边用眼睛望着远处兵荒马乱的情景，估算着自己剩余的时间，一边加快速度在老太太头上继续修剪着，嘴里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对方：“没关系，还远着呢！不用到这儿，我就能给你剪好了。”老太太也紧张得抬起头来看着远处。我眼见着这个老太太的头发被三下五除二地处理好了，付了三块钱。眨眼间，那理发师便不见了，只剩下老太太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头发发呆。
我不知如何评述这一切。一方面，我不想责怪城管的人，因为他们也没错，每天大清早，门外原本应该是清洁宽阔的街道到处丢弃着小贩们的烂菜叶烂瓜果，剥剩的玉米皮、吃各种烧烤丢弃的竹筷子塑料碗，满地的马粪臭气熏天。清洁工们费力地清扫，小区门口脏得像个大垃圾站。这时，谁都会抱怨小区缺乏管理，也希望政府整治市容。其实小区对面有个公家盖的集贸市场，但如果在里面摆摊位，每年要交纳一定的租金，仅仅靠一点小本经营，也许只能维持生计。所以多数人仍原冒着被没收的危险在街上摆摊叫卖。有时看到他们也觉得很同情，我时常看到一些很小的孩子在菜摊子边脏脏的地上熟睡，父母全然顾不上他们，我不知道当他们父母的东西被城管没收后，是个什么心情。有时，我也被他们感动着，一次，我看到一个很小的孩子坐在小菜筐里，他的爸妈一边卖菜一边把小筐在原地推磨般地转动，孩子乐得哈哈直笑，脏脏的小脸给人一种幸福的感觉，他的父母同样被感染着，笑着，转得越发使劲了。这一幕让我看得发呆，也让我震撼了。在他们的笑声中，我感到了平凡的一种天伦之乐。近在数十米的小区幼儿园里，那些孩子大多是小汽车接送。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候，我是那么地不希望城管来打破这种融洽而短暂的幸福和甜美。
尤其是星期天跟妈出去时，看到一大堆城管围着一个推着三轮车的老妇。车上有两个大的泡沫塑料箱子，里面放满了水和鱼。城管的要没收，老妇死死拉住箱子，不肯。再三申诉自己既没有秤又没有塑料袋，如何买卖？她是准备将鱼拉到集贸市场去的。可城管无论如何不肯撒手，几个年轻人使劲地抓住箱子。争夺中，一个箱子被拉到地上摔烂了，鱼撒了一地，乱蹦乱跳。我心里有些难过。这些鱼说不定是老妇倾其所有的老本购来的，看到城管凶狠的样子，我真想上去说上几句。最后，来了一个警察，问了一下情况，同意放掉老妇。她和一个年轻女人赶快把地上的鱼抓起来，推着车子离去了。
这样的故事每天还在发生，是也？非也？很难评说？反正，我心里不是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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