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永远记得那个傍晚。
她从二楼走下来的时候,那个高个子男孩正在广场上跳舞。那么远的距离,她居然看到了那男孩右耳上的耳饰。
一同下楼的朋友很八卦:“阿布,那就是何院长的儿子,听说刚从广州回来,以后就是我们的同事了。好象还是舞蹈队依然的男朋友呢。”
阿布的心乱七八糟的跳了几下,就又平静下来。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何院长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叫住了阿布:“来来来,小阿布,这是何未,我儿子,你们认识一下,明天你们俩要排个小品,阿布你要多帮助小未呀。”
阿布想起上午开会的时候,好象是有这么个节目要参加汇报演出,当时只顾着看剧本,都没注意谁是男主角。
“哎呀,你就是阿布呀!久仰呀!”那个叫何未的男孩很潦草很轻浮,伸手过来,那意思还要来个拥抱?
阿布躲开了,微笑着:“谢谢何院长,你好何未,明天排练场见。”
小天还在商场等着阿布呢,年轻的艺术剧院的优秀女演员,最不缺少的就是爱情。小天说替她看中一件外套,阿布得赶过去,免得又买了来只挂着。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阿布哭喊着冲下舞台,灯光定格在何未木然的脸上,掌声就响了起来。
谢幕的时候,市宣传部长很是表扬了他们的这档节目,尤其是对何未。阿布也承认,自己一开始恐怕看错了他,其实何未还是有艺术天赋的,入戏很快,舞台感很强,和自己配合的很不错。何院长在一边笑的很灿烂,何未悄悄抓住阿布的手,使劲握着。
小天坐在对面不说话,嘴巴愤怒地抿着。
阿布很淡然:“小天,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分开一段时间,没说要和你分手。”
小天还是不说话,喧闹的茶楼里,这个角落里涌动着一个男孩子失恋的悲伤。
阿布有点不耐烦:“就这样吧,明天,不,今天你就别再去我那里了,有时间,你去我家把你的东西拿走吧。”
泛滥成灾的爱情年代,泛滥成灾的不值钱的眼泪。
阿布安静地走在何未身边,听着何未低低地说着他在广州的经历。在这条著名的情人路上,何未把他正在经历着的青春的疼痛很不负责任地扔给了她,但阿布忽略了一点。
何未的怀抱很温暖,何未的吻很情欲,何未的凝视让阿布满身幸福。阿布象掉进陷阱的动物,慌张地承受着,忘记了思考出路。
何未说:“我们先悄悄的,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我爸爸好吗?”
何未说:“在剧院,你别找我。”
何未说:“你等我电话。”
何未说:“阿布,你真好,真善解人意。”
阿布无力地旋转在自己的苍白里,排练的时候崴了脚,盯着坐在依然身边谈笑风生的何未,就痛出了眼泪。
阿布打开手机又关掉手机。
阿布删了何未的号码又发现自己已经把号码刻在心里。
阿布知道了爱一个人真的可以把自己卑贱到尘埃里。但阿布不愿意去理清一切,她纠缠在患得患失中,心甘情愿地丢了自己。
剧院组织巡回演出,阿布每天晚上冲着何未哭喊一回。何院长说:“你们要象阿布学习,虽然只是商业巡演,但业务不要丢掉,每一次都要认真对待,技艺永远是你们自己的。”
何未担忧地看着阿布:“你最近瘦的太厉害,怎么了?”
阿布简直都想笑!怎么了?我爱你都爱到身心憔悴,我想你都想到神魂颠倒,我只能借着演出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还问我怎么了?!阿布都愤怒了,她第101次下决心不再理睬何未。
“今天,结束后,你等我。”何未悄悄说。
阿布的心又开始跳,很没出息地就快活起来。
他们躲在剧场阴暗的角落里拥抱。阿布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那么好闻,那么令人迷醉。阿布掉在他的吻里心神荡漾,没有阻止那只抚摩自己胸部的手。
隔天,阿布的脸上泛出了红晕,眼神清亮,远远看去似一朵盛开的百合。
何未苦恼地坐在车上,阿布上车的时候就看到他低落在那里。
“你怎么了?”阿布很小心地问,马上要开赴另一个城市,阿布还在快乐,她实在是不希望何未有一丝的不高兴。
“那双鞋真漂亮,他们都买了。”何未的声音有丝撒娇的味道,阿布的心就甜了。
“那你就去买呀,干吗要坐在这里生气呀。”
“我的钱不够。。。。”何未很小声地说。
阿布替他难过起来,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的钱包:“给。”她都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伤害了他。
也许是阿布的眼神太真挚,何未没有推拒,抓过钱包,偷偷吻了下阿布的脸庞,就冲下车去。还有半小时就到集合时间了,他是得快点。
阿布觉得自己幸福得想要飞翔,可以满足自己爱的人,真是太让她高兴了。有那么一瞬间,阿布觉得自己充满了母性的慈爱感。爱一个人真的不需要理由,只要他高兴,就都高兴了。
汽车颠簸着,阿布甜甜地假寐着。
“依然,你都买了什么。”
“我买了好多东西呢,看这个,三百多呢。”
“哇,我也想买这个,就是钱不够了。我记得你在上个演出点就说没钱了呀。”
“呵呵,何未给我买的。。。。。。”
阿布觉得自己在做噩梦。一定是的!她刚才一定睡着了,只是做了个噩梦!!
“阿布,你看,依然买的包包。”后排递过来一只很漂亮的牛皮包:“你买什么了呀?”
阿布微笑着:“很漂亮。我什么都没买。”
她在拼命咽吐沫,心里干干的,也慌慌的。她亲手把自己变成一个笑话,她在考虑要不要杀他灭口,何未啊,毛主席都知道我是真的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啊!阿布在心里最后一次哭喊了这句台词。
她知道一切都过去了,那些拥抱,很快会化成岁月里的一些尘烟,不知不觉就会飘走,她不会试着去抓住,因为,当以为抓住的时候,打开一看,还是两手空空。
“就是这样?!”我盯着她。
眼前这个女子变化太大,亮晶晶的眼睛,斜睨的神情,棕红色的头发蓬蓬地散在肩头。她一定做过整容,因为她的鼻子看起来是那么的漂亮,玲珑端正得令我想上手掐一把。她躲在黑色大衣里,脖子上绕着条米黄色的毛茸茸的围巾,肤色白皙,这一点和我印象中是一致的,以前她就白,苍白的那种,现在的白则换了风情,白得妩媚妖娆。
“要不,你还想我怎样?你们当年都不知道这段故事。” 她的眼睛不礼貌地看向别处,我盯着她空白的那半边脸:“后来我就辞职了,再后来我走了几个国家,再后来我就回来了,现在,我在和你聊天。”她把眼神拽回来,细细地看着我微笑。
我说不出话来,阿布是个奇怪的女子,六年前,她莫名其妙地从剧院辞职离开,杳无音信。现在,又戏剧般地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这段神话似的故事。
“何未结婚了,但新娘不是依然。好象不是艺术界的。”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她。
“我知道,我和何未联系过,”阿布把头低下去,就那么抬着眼睛看着我:“我必须找个人说出这些事情,要不,烂在我心里会生病的。我挺感谢你的,听我说这些,还可以不指责不评论。”
我只能不说话。
“我和何未后来见过一次,在网络里。他胖了,难看了。我挺失望的。”阿布低下眉眼。“但,他是我青春时刻最刻骨的一段爱情,于他或许不是,但于我,这段经历很重要。我至少知道了要珍惜眼前人,要感恩,要享受别人的爱,要懂得生活。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何未,他是后悔的,他说,我是他这辈子心存内疚的女人。”
我站起来,对着镜子里的阿布,微笑着说:“阿布,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