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开门的人哪里是什么老雷?更不是金川!而是口中叼着烟卷、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在楼下值班的老韩太太!身后还紧跟着两个老婆子,狐假虎威。
“你们知道不知单身宿舍管理条例?”
老韩太太眯缝着双眼,口吐烟圈,傲慢地蔑视着这对衣冠不整的青年男女,冷笑地问话了。其中还有一个老婆子低声嘀咕:
“没错,就是这对狗男女,上次在公园里被抓了!”
这老韩太太是何许人也?原来她是厂长的嫂子韩德英,是厂保卫科安排的‘治保主任’,专门负责两个单身宿舍楼的日常管理工作。其实她总共就有5、6个下属,全是各车间头头脑脑的家属,即没啥文化,又没啥特长,安排个开工资的差事。
“什么治安条例?我们又不是盗贼?”柏林反问。
“就是,我们犯了那条王法?!”郭蕊帮腔。
“嘿嘿!你个小黄毛丫头还敢顶嘴?你TMD装什么傻?谁不知到302房间有了名?出了个反革命还不够,还TMD的要开窑子不成?”
“就是,厂里早说了,这儿是个裴多菲俱乐部,专门聚集坏人的地方!”其中一个老婆子帮腔,另一个老婆子还掏出一分文件指指点点,大声朗读: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革命职工宿舍管理治安条例……其中第三条明文规定:抓革命促生产,早休息。任何房间不得以任何理由留异性人员过夜。每晚10点钟以后,任何异性人员自觉离开,否则按流氓奸宿论处……”
“现在才9点多……”柏林说了一半就愣住了,原来现在的时间正好是晚上10:05分。实际上老韩太太她们早就在门外等候,一到10点,立刻破门而入。
“快走吧,还磨蹭什么?是不是还得叫保卫科来人请你们呀?”
其中一个老婆子学着老韩太太的口气发号施令。
无奈的柏林和郭蕊相互看了看,只好穿好衣服,双双下楼。很明显,他们也不愿意把事情搞大。不过令人费解的是,郭蕊和老韩太太素不相识,而且只来第二次就被她盯上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郭蕊突然想起来了:原来11月8号两人第一次在宿舍里相约时,金川在房间里白话,郭蕊百无聊赖,想在楼道里溜达顺便上个厕所。可是彭柏林住的6号楼是男职工宿舍,只有一楼的传达室旁有一个女厕所,郭蕊上厕所时正好和老韩太太撞个满怀。因为郭蕊长得年轻漂亮、着装时髦,大晚上的往男职工宿舍里跑,引起老韩太太的高度重视。今晚郭蕊进楼时恰好又被其中的一个老婆子认出,因为这个老婆子正好就是保卫科于科长的夫人,她在保卫科里见过柏林和郭蕊。那天晚上她和另一个值班人员聊天时被刚进门的老韩太太听到了。
“怎么那丫头就是郭蕊?我前几天还在厕所里碰到她了。今天又来了?”
“是啊,我给三楼的老王送一封挂号信,看见那丫头直奔302房间!”
“是狗该不了吃屎! 被人家公园的执勤人员抓过一回,还TMD的没脸没皮! 走,今晚10点钟咱们收拾收拾她!”就这样,镜头又回到开头的一幕。
……
被老韩太太赶出宿舍楼的郭蕊在柏林的陪同下漫无目的地走出厂子的大门,朝辛杏园方向走去。十一月下旬的青海,已经寒气逼人,飒飒的冷风吹来让人感到寒冬的逼近。本来稀少的大树用她那光秃秃的树枝低档夜晚的冷漠,在寒风中摇晃挣扎,路上的行人更加稀少,只有巨型的军车满载着装备沿青藏公路呼啸而过。黑夜已经来临,两人显得那样的孤独与无助,他们走到辛杏园的园艺场再也无心走了,两人靠在一个被废弃的小木屋后紧紧地抱在一起,“呜”的一声,郭蕊哭了……
“也许我们就不该相爱,怎么这么不顺……”
“又来了不是?其实一切都是巧合!”柏林掏出洁白的手帕替郭蕊擦着眼泪说,“我们还有许多朋友,他们在关心我们,在帮助我们……”
“可是我们怎么这么不顺?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吗?”
“你看人家丁大志和林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人家怕过谁?”
“可是人不能和命抗争!”
“我不相信!我们要相信未来。我记得老雷跟我说过,北京山西插队的一个知青,外号叫‘反动文人’,他写过一首诗,题目叫‘相信未来!’”
“那你还会背诵吗?”
“我试试吧!”
彭柏林咳嗽两声,定了定神,试着朗诵起来: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已化为深秋的泪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那凝露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滚向天边的波浪,
我要用手支撑那托住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枝温暖而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
此时已经是半夜深更,两人几乎是在寒风中颤栗,身不由己,蹒跚地朝厂通勤车站走去……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