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没有找到清华,就站在圆明园的门口。和老婆往门里走时,我们不断打着哆嗦。
她说,她第一次来北京,就是住在清华校园。我说,你比我熟,我就打门前经过过。
老婆说,她还来过圆明园。这时,我们就走到了园内的水畔。那广大的水潭清寂极了。夏日里曾经的荷花,当下就是淡黄的杆茎。风从寒冷的天空下来时,我们对着那些淡黄的杆茎打着颤。
因为买了20元的门票,我们就鼓励着,继续往里走着看。一边看到经过的石桥,一边就怀疑它崭新的石头,我们就遗憾,觉得颓败也正在被尽力挽救------就 想起门口兀地坐着个杨万里,他奇怪的身高,和身前一个不大的石碑------那上面写着:映日荷花别样红云云的字样。
萧然的风中,我们转过几个巨大的水潭,和哆嗦着的游客匆匆擦过。他们显然是外地奔来,准备看历史中的记忆,但收获也许差不多就是11月北京的寒冷。
我倒是兴致起来,指着高而明亮的天空:在瓦蓝的天际下,圆明园缤纷的树叶------我看见那缤纷的落叶无声地铺向寒冷的土地。
清澈的阳光下,由远及近,修长的树木变换着分明的颜色。砰然的绿,黄的憔悴,橙色的努力和零落的红的黯然,这些就表示着自然界老实的生命;它们眼前的景状,就应是怀恋中的婆娑与修长。
就觉得,那广大的水畔边,森然而沉默的柳树,她们纷纷飘荡的长发,就轻轻唤起暗淡与惆怅的清代-------那就是拥有着广大的水畔,歌声清丽却不住亡国的悲怆。
这种念头就支撑着我们接着细长的路径, 不住地绕着一个又一个的水畔,不住地伸出打颤的脖子,去看远处水面上淡黄的仿佛的荷叶,看一蓬暗白色的芦苇,或者,从水面上突然飞起的黑色的鸟-------它们笔直的身体舒然飘向天空的时候------我看见,水面上就划出冷静的波纹:天空却寒冷的照耀着浅浅的阳光。
大约就是这样的开阔和寒冷;我瑟瑟发抖着,终于觉得后脑勺也冻得疼痛起来。
在一处高丘,我也发现明信片中常常见到的石廊。就是每每在表达民族断代时,那些被烧毁的石头。但远远看去,它们倒是洁白,木讷。那种抄袭的拜战庭式的虚假的豪华,正被几个热情的游客打扰着------他(她)们在寒风中攀登着做出留存的身影-------在不断呼唤同伴按下快门的依稀声中,石头只表示当下的道具,与历史意思不多。
老婆就在那说,怎么那么多园子,为什么烧这个。我们辩论了一会,就差不多走不动了。
我吸着稀里哗啦的鼻子,把脸凑向我带着的暖水瓶口;两个人坐对着湖水,又缓了一下冻梨似的脑袋。我一个劲儿地看着衣着单薄的人,看他们健步朗然而去,简直怀疑自己是来自冰城。
一会,两个老人也悠然过来,也听到谈清华的校园。一会儿,又见到1个老太太,推着轮椅,上面的老头子正在用细长的眼睛看那疏朗的湖面。他们低声咕哝了1句,让我听出,正是老北京奇怪的口音。
我老婆就在那结论:是厢蓝旗。
弄得我赶快把鼻涕擤了出来。
圆明园的门口,我走出的门口往南,有1个清史书店;进去,极温暖。
在微微哆嗦中,拣出2本书。一个是,97岁郑逸梅的《清末民初文坛逸事》;一个是《文人与老北京胡同》。
溥仪家族的书目颇丰。忍不住驻足,她就在旁边不停的催促。
脑子中想到,这2本书放到父亲手边的时候,也许他要欣慰许多;也许是1个字也不看了。
我就捧着这寄托一些温暖的书。在圆明园的门口又伸着脖子望了一会儿。
我觉得那清寂和惆怅的情感,是我一点儿也没有背叛清华的情感。
我甚至没有到过清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