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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苗的音乐生涯  作者:豌-豆

(人气:12690  发表日期:2007年10月24日 22:12:28)



一直相信儿子很有音乐天分,这从遗传因素就能看出来,据完全不统计,艺术天分都是母子、父女之间相异性别遗传的,就更加强了我的信心。抛开让人沾沾自喜的客观因素不说,单单是我在对他从无到有的孕育过程当中进行的音乐熏陶就绝对功不可没——我那时在电台,有时两个小时的节目大约要放一个半小时的音乐,而且,居然,还是常常,我喜欢的歌会在节目中连续播出两遍,边播出边误导听众跟我一起喜欢。多好的听众啊,至今也没有人到我们电台投诉我。 



儿子就这么在我的以爱谋私中占尽音乐先机。他出生的时候是冬天,很快就是圣诞节了,那段时间我们家的主题音乐就是“铃儿响叮当”。这歌被他爸爸演绎得简直是只应天上有,除了“丁丁当”之外就没听见别的词,并且声如破锣(说到这,请想象迪克牛仔式唱腔)。看着他爸爸兴致高涨地给儿子各种行为伴奏,那叫一个欢快,我也实在不忍心灭他那把爱火。想想孩子还太小,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我才稍稍安心一点。



长到一岁半的时候,儿子会唱歌了,《大风车》开头的歌唱得有板有眼,《数鸭子》也数得一只不差。也唱《同一首歌》《小螺号》《让我们荡起双桨》,反正逮什么唱什么。有一天他爸爸不知道怎么突然兴起,在厨房大吼一声: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儿子在屋里听见了哈哈大笑,他爸爸就佯装谦虚地从我这里现炒来歌词骄傲地现卖给了儿子。儿子响亮的稚嫩声音学着这首《说唱脸谱》,尤其是到后来的那句再后来,儿子被爷爷奶奶接走了。为缓解孩子的焦灼,爷爷特地买了VCD和很多碟片。周末见到儿子的时候,会听见儿子给我唱新的歌。渐渐的,他忘记了《大风车》《数鸭子》,唱的是《流浪歌》《铁窗泪》,一律的悲切调子。我不相信这是我儿子的口味,后来经证实的确是因为他爷爷喜欢:(想想,两岁多的孩子,摇摇摆摆略有些口齿不清地唱: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爷爷的无心孩子的天真让我感到刺痛。



过年放假接儿子回家,他高兴的给大家表演节目,唱滕格尔的《天堂》: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配合着高举一只手,另手叉腰,旋转一圈,然后仰头,摆个向往的POSE,状极潇洒。于是大家纷纷掌声献给我色艺双绝的儿子——他一身地主式红棉袄镶着白毛边,红彤彤的小脸美得不象话。(请原谅一个母亲的言过其实)



后来离得更远了,几个月才见到一次。儿子在爷爷奶奶的教导下尝试了多种唱法,从乡土的二人转到国粹的京剧都有所涉猎,并且能把电子琴弹得嘈杂无比,导致经常被奶奶断喝住手。在看了《猫和老鼠》之后,儿子狂热地喜欢上了指挥这个职业,直到被我接来了北京。



我伤心地发现,好多以前他唱的歌都忘记了,好象不带有任何记忆和感情。我以为我轻声哼唱的那些哄他入睡的歌谣会勾起他的回忆,可是,歌谣对,感觉却不再了。儿子甚至会心不在焉,尽管搂着我的胳膊比小时候要有力得多。



儿子经过八百公里长途运输辗转到京后,于第二天火速入学,从此告别散养状态,进入圈养模式。 



来京之前和儿子探讨过他喜欢的音乐问题,儿子抱怨说奶奶不让他敲洋琴,也不让他敲电子琴——请注意,他用的是“敲”。我能想象出指头不太分路的儿子象《猫和老鼠》中的汤姆一样把琴敲得暴躁无比,这自以为是的激情奶奶是消受不了的,何况奶奶心脏还不太好。



在奶奶对他进行电子琴管制后不久,他跟我说,妈妈你给我买个二胡吧。我诧异他对二胡的认识,以为他听见了阿炳的《二泉映月》然后喜欢上了二胡的凄切深沉。后来被奶奶证实他是看见我小侄女家有,于是就想你有我有全都有地实现二胡的共产主义,可是我小侄女不让,他想到可以让万能的妈妈解决这个问题。我经常在地铁通道里听见盲人或不盲人拉二胡,看见他们的胡子上沾着口水,衣衫褴褛,仿佛二胡凝聚着健全与不健全人的所有不幸,尽管他可能拉的是《光明行》,我还是觉得二胡人生灰暗凄惨。



过了几天,儿子不再提二胡的事了,我松了一口气觉得儿子离那凄惨的二胡人生远了离幸福就会近些。没想到的是,儿子迅速地放弃了对二胡的好感,移情别恋上了三弦,坚决不让爱好青黄不接。不用问我都知道,一准是看了爷爷奶奶家的压箱底的赵本山的成名作《摔三弦》看出的兴趣来。我不禁为爷爷奶奶家没有弹棉花的单弦感到暗自庆幸,也为儿子又陷入了赵本山演的盲人二流子的浪荡人生感到无所适从。



还好,因为周围的人家谁也没有那三弦,儿子念叨了几天就又把三弦抛在了脑后。儿子兴趣的不持久,让他给我带来的困扰经常不解而解,几乎可以用来解释——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可是,他还是有各种各样的兴趣的,对于音乐,只不过表现的形式和表达的载体不同。比如,刚到北京那几天,每天吃完晚饭,都要求我们在沙发上坐好,他拿着一根筷子(一定要绿色的那种),爬到茶几上当指挥家。他特别忘我地沉浸在虚拟的演奏现场,双手大幅度地前后左右上下摆动,配合着哈腰蹶屁股给自己忙活得满头大汗,到最后筷子突然上扬所有动作包括嘴里发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屹立在茶几上等待我们的掌声让他回复原状;比如,他看了动画片《鼹鼠的故事》后,让我给他买个留声机未果,于是发扬自力更生的革命优良传统自制了一个——拆了我一个电子锁加了两张他爸爸的碟片组合成一只新款留声机,盖世无双。



为了避免他这棵音乐豆苗毁在我手里,我征求了他的意见后领着他来找课外辅导班的老师拔苗助长。老师循循善诱地引导他发现了小提琴(学费是试唱练耳的三倍)后一门心思动员他学小提琴,本来我对他学什么没有明确的打算,也觉得他的爱好能从二胡到三弦到四弦,单从数字上说也是个进步啊,于是配合老师哼唱了《梁祝》片段以勾起他对小提琴的记忆。他兴致勃勃地摆弄老师的小提琴样品,恳求我让他学这四个弦的东西,并坚强地表示不管怎么困难都坚持学下去。于是,我们买了琴,交了钱,找到了老师,我儿子终于在音乐方面投靠上了组织。 



我以为我给儿子送进了革命队伍我就大功告成了,等着组织给我还回一个肖邦朗朗德彪西李云迪等等的任何一个都行。没想到组织还特意收编了我,那年轻的老师说,孩子学琴其实练的是家长,家长要列席旁听并做课后辅导之用。唉,母子最后难免沦为同学。。。。



一直不知道,我这小同学单独面对陌生人时是什么形象。第一次上课我就领教了。老师教他如何操琴如何握弓,他手一直很紧张弓握得不好。反反复复也没太多改观。快要下课了,老师和他有这番对话:



老师:今天你的握弓姿势不太正确,回家拿铅笔练习吧。



他说:铅笔有铅,小孩不能拿着玩。



老师:那就拿筷子练,



他说:拿筷子万一把人杵了怎么办?



老师没辙了:那你就拿琴弓练,



他说:琴弓太沉了我拿不动。



老师看了看我,我不知所措,想告诉老师我们肯定不是来捣乱的,又怕老师不信,只好跟老师赔笑说,对不起,我记住了,老师,回去我教他。佯装镇定地指挥儿子把琴装好背上,和老师挥手再见。出了门我就恨不得揍他一顿,这什么孩子啊这是。转念一想,我都是人家同学了,不能动辄以辈分压人,而且我这同学说的话也似乎都有点道理呀。哎呀呀怎么办呢真棘手。



回家后我耐着性子短话长说翻来覆去地讲解动作要领,他做着做着就嘴一撇哭起来了说,太难了。弄得我眼泪巴擦地跟他难过了一会,一想,不对呀,哪能跟他一样见识呢。于是我向他灌输了革命英雄主义和革命乐观主义,弄得我俩象一对两眼放光同仇敌忾的战友。趁热打铁地又练习了一会握弓,他收琴的时候我觉察到他的如释重负。



每周只有一次课,每课只有半小时。通常这半小时都是老师讲解并提出要求,更多的是要在课后练习。我尽可能地保证每周跟他同学,为了课后对他的辅导。我能感觉到他的热情逐渐衰退,从每天坚持练习半个小时慢慢缩减到十几分钟,要是哪天我回来的晚,他干脆也给自己放假了,姥姥利诱爸爸威逼统统没有效果。



终于有一次课我实在赶不及和他一起上了,姥姥去送他。回来后,向他爸爸转述了他课上的表现。老师因为他拉得不好给他示范,语气可能是有些着急了吧。儿子于是怒气冲冲地跟老师说:你这拉的也不对你教我怎么拉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当时那个小老师是怎样的尴尬表情,我也真的不知道我儿子对于失望的理解,是真的失望本意还是滥用词汇 。如果这个失望是真的失望,他以为他该得到什么呢?如果他滥用词汇,我该怎么治疗他这个跟我一样的臭毛病?



我平静下来后问他,还学小提琴吗?他说学。我说那得天天练,他说不。他偶尔自己嘟囔“弓走直、手放松”,但再也不摸那个琴盒了。他短暂的小提琴生涯就要告一段落了。我很伤心。他爸爸一直袖手旁观幸灾乐祸,因为他一直固执地认为他上大学时没有漂亮妞簇拥是因为他不会弹吉他,他不想儿子跟他的大学时代一样乏善可陈(其实是打死也不说),决定从小培养儿子的音乐技能并让它充满实用性。



儿子可不管我们对于他前途及婚姻大事的焦虑,活得向散养的小鸡悠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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