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感到人生的荒诞乃是生活的本义。例如,我听到有人说起,他们说海洋就是水的沙漠的时候--------我也许正停顿在这个特别的比喻上------不一会儿,我就在这个配音的节目中看见浩大的海水。我注意到,当几百只海豚匆匆地在海面上奔驰时,它们划出的白色的图案,正准备象征着自由与心灵的惬意。
不过,又马上知道,海豚突然热烈奔腾着的动力,是因为它们正在集体地驱逐着上千条钓饵鱼。当我终于在幽暗的海洋中看清那些数以万计的鱼群时,这个庞然阵形中的渺小者们,其时正被海豚们有计划地从深海轰到海水的表面来。
在海豚优美的游泳中,天空还刹时聚来洁白的鸟;他们翩然地在空中一抹,然后就精准地冲入海中-------对于动物世界的见闻,我立即知道,那些空中的姜太公,正在消灭着海豚们的猎物。
于是在空中和海洋,洁白的鸟与优雅的海豚,围猎了一种叫做钓饵的鱼。
这种见闻形成我对于人类的基本的掌故;我相信无政府主义并看穿人性假装正经的一面。对于由人类组成的社会或者国家,我温和地认为,那将是一个悲剧性的结尾。
此外,我常常无缘无故地把车开到收费口时,狡辩我停车的时间。我是说,我相信逃避的费用虽不是荷包上的胜利,倒确是看透无聊人生的精明的举动。
我还吐痰。之后看一眼头顶的天空,内心也在生自己的气------ 那也是找不到一个说服的理由,也许良心究竟是不安地颤动了一下。
这样,大约是我对待外部的世界。
同时,我最近写不出小说的构思来,就看电视。
在2006年的10。1日,我看到在内蒙的呼和浩特市,一个姓颜的男人,开车拉着自己的未婚妻和弟弟回家。电视里说,这个男人要在2006年的10。2日结婚。
然后在途中,他们看见一辆出租车着火了。
这2个姓颜的男人就跑出去救那辆车。我还看到当时的录象;几分钟后他们把司机救出来的时候--------出租车就爆炸了。
中央台就采访那个人的未婚妻。那个女的说,她当时想到了第二天要结婚。
我仔细听了2个兄弟的采访:当他们跑到出租车跟前时,车已经被撞变形;在大火中,司机被撞昏了。
出租车门打不开。2个兄弟就使劲地拽车门;也不动。后来就砸碎玻璃。但人还是救不出来。
那个当哥的,是个参军的,就对他弟弟说,让他离车远点儿。因为当时的情况是,出租车分分钟就要爆炸------呼和浩特的出租车后面,搁着一个液化气罐。
弟弟后来说,他没动。之后,这个当弟弟的一猛子跑进车里,去够那个出租车司机被卡住的腿。
他哥哥后来说,自己当时就蒙了。因为爆炸后,弟弟就死了。
这时,跑来了围观群众中的第三人。以后知道,是大学生,叫常胜的。
他们总之在爆炸前,把司机背了出来。
火光轰然一下的时候,四个人跌跌撞撞地逃离了现场。
电视中有一段话我印象很深刻。就是采访2人的父亲时;父亲说,自己当了30几年的兵,也抢险救灾过-------但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说到这,父亲看着摄乡机,他说:我的2个儿子,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我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哭了。
因为,我想到这个当父亲和母亲的,想到了一种压力;那就是,没有救出来的那一刻,可能2个儿子同时被炸死。
我还了解到,那个叫常胜的大学生,是在内蒙的很远的农村。他在采访时,说下面的弟弟,妹妹都不能上学;但他们在家务农,支持哥哥念。常胜有时也去工地上推沙子;但目前4年的学费还在欠着学校。
我看到1个细节:他有着内蒙人一个特有的宽阔的额头;那个浓郁的内蒙口音响起时,他说:弟弟跟我说,你读你的书,别的没有什么意思。
因为我是东北人,我就静静地听着那种内蒙人特有的词汇-------他实际表达的意思是:弟弟认为他再表示内疚,就不够意思了。
姓颜的弟弟,蒙古名字叫巴特儿,那就是英雄的意思。他在新西兰留学回来,2006年是24岁。
此外,哥哥谈到和弟弟的感情。那是蒙古族人的方式,就是男人之间那种略微夸张的BROTHERHOOD。熟悉一些蒙古历史和风情的人,知道是男人间的一种关系,似乎与今天的时代龃龉。
弟弟很会表达一些想法----他今年也就25岁。他在电视里说:人生很短,我自己有一种感恩的心。
他为什么还要感恩呢,一个救了别人的人。或者救人不成,他也死掉。
我想,这就是人生之中,不同的灵魂吧。
节目结尾时间,看到他的父亲还在拉一段马头琴,这个我也喜欢听。我就看见,哥哥正怀里抱着一条狗,在傻呵呵地给狗梳理毛发。当然,他的妻子坐在他的旁边。
生命之中,还是有1种热烈的火焰吧。
它透过我们虚伪的骄傲和深重的困惑,依然还在朴素地指引着我们苍白的灵魂吧?!
在褪去种种人生的虚无与颓唐的冷笑之后,在追逐着困倦的虚荣与表象之后,在我们为着生之荒诞而怡然自得之后------我们还能看到,那因为灵魂的阔大而不泯灭的高尚的火焰,正在无声地沉静地穿过我们艰难的人生-------当它到来的时候,它似乎轻声地告诉我们:我们的人生是错的。
那就似乎是,因为我们的理性和骄傲所编织而成的人生的见闻,就那样错了。那种经过我们奋力的打拼,所具有的傲慢与常识,就那样错了。
最后,他的父亲拉起的《蒙古人》,在断断续续地跑着调儿;我想起那种歌声,那种美丽的声音,让我久久想起那种情状。
我把这一切归于:当我从2000千公里的世界开车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准备大病一场了。
我跟朋友们说,是感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