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巴黎的热带画家
藏黛
一
一个人能离开家乡多远?
一个人能离开家乡多久?
当家乡在脚下地球的另一面,能够时刻亲近它的方式就只剩下了一个——思念。在思念中,游子们或吟唱或追摹故乡的身影、故乡的气息、故乡的色彩,用自己的心、用自己的笔、用自己的想象述说、描画。
定居巴黎三十余年的尼加拉瓜画家阿尔莫多·莫拉莱斯相信自己的记忆力极好,相信跟随着记忆可以将故乡画上无数遍;当关于家乡的图画布满身周,他的思念随即落地生根;即使他推窗可见的只有巴黎鳞次栉比的屋顶,而不是又长又宽的榨糖厂的草棚或父亲的小五金店,他的生活也可以继续了。
二
身在巴黎的阿尔莫多·莫拉莱斯往来于画室、画廊、博物馆之间,眼前所见是女模特的丰腴躯体、自己的卖画记录和前辈大师的作品。他离开温热的家乡投奔寒暑分明的巴黎本就为了这些。他丰裕的生活证明他的勤奋和努力没有白白浪费。
他在画布上画拱门式样的建筑和举止优雅的裸女,那是爱好古典的买画人所乐意付帐的;他们愿意拥有代言自己古典而优雅趣味的展示品。除此之外,他们并不特别在意画家添加了什么。
对阿尔莫多·莫拉莱斯来说,他添加的是他的乡情。
最初他都未意识到,生活在巴黎清亮的光线和色彩中,他的画面竟如此沉郁鲜明!!仿佛他搬移来了家乡层压着浓云的深蓝海洋和黄昏里的血色夕阳。它们照射并映衬着欧洲古建筑的石色残墟以及或坐或立于其间的落寞女子,投射下浓重的暖调阴影,由那里升腾出一股热带特有的闷热气息。这气息或许带给购画人别样的神秘感吧!没有人对这神秘的气息提出异议。阿尔莫多·莫拉莱斯从此得到鼓励,他开始在绷紧于木板的布面上畅吐衷曲。拱门的式样越来越简朴,由欧洲古典建筑的轻悄瘦高趋向西班牙式建筑的朴素厚重;女子的丰腴也越发地结实着、鼓凸着,仿佛经过了热带阳光下劳作的洗礼;画中的海洋上永远涌动着热带的风暴,黑沉如渊。
三
阿尔莫多·莫拉莱斯不再在梦中回到家乡。
他的画笔在白天就能将他带回到家乡葱绿与土黄相间的雨林,甚至还给他带回了父亲的白铁皮漏斗。它们在布面上闪着光,散着热,熏慰着他无尽的乡思。因此,他的画面没有离愁。在欧洲古典建筑和女裸体之中,他暗中散播下了令他愉悦的乡思种子。它们在画面上、在别人家发芽生长,将他的家乡气息充盈在这个远离热带的世界中。
身在巴黎的阿尔莫多·莫拉莱斯快乐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