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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亦或白昼?!  作者:藏岱

(人气:17590  发表日期:2004年07月04日 21:39:17)



黑夜,亦或白昼?!

藏黛





蓝天白云下,树木森森,池水沉沉,静默的楼宅旁亮起一盏路灯,与修长的窗中映出的昏黄灯光相呼应。

是谁创造了晴空下如此深重的夜色,仿佛白日梦者的一枕黄粱,诡异却又酣甜?!





比利时画家和内·马格利特常常如出谜一般将如此矛盾却又完美的画面提交到我们眼前,他因此得到“印象的魔术师”的称号,而我们,往往困扰在画中。



从物象出发来解读马格利特既是必要途径,又是值得警惕的。



马格利特早年从事广告设计和壁纸设计,因此练就了广告画家那种拙朴而极端的写实技巧:平实,精确,有时略显生硬。这种技巧使得他在创造物象的时候得心应手。因此,他的画面从不混乱失衡,总是物象一一,明了清晰。然而,视觉的陷阱正暗藏其中。就如同这幅《光的王国》里,画面的上半部分,晴空里的白云团团簇簇,栩栩如真;画面的下半部分,黑重的色调中树影绰绰,一团温和而孤独的路灯光照出了池水与楼宅间的空间层次。任一部分单独看,都有着合乎逻辑的物象反映;同时,两部分衔接处画家聪明地弱化了物象的体积感,利用色彩的抽象性质,将黑色与蓝色和白色并置对比形成过渡,更迭了黑夜与白昼两个不同的视觉场景却没有突兀之感。



与大卫·科波菲尔的魔术不同,看破“印象的魔术师”马格利特在画面上玩的时空变换游戏并没有让我们产生恍然大悟进而索然无味的感受。他制造的矛盾场景简单而又深奥,完美而又陌生,譬如《错误的镜子》、《田园的钥匙》、《瀑布》、《欧几里德几何学的漫步场所》,错觉以及对错觉的警惕将人们的目光紧紧吸引,产生步入其间参与这场由智识和感觉共同作用进行的智力游戏的心理动力。它们都是马格利特用灰色的幽默制造的无解的谜语,它们兼及明了与神秘的美学特质也正是马格利特艺术的魅力所在。



进入现代艺术史的马格利特,虽然他的画有些神秘诡异,却不乖张,又或者因为他平庸无奇的生活方式, 因而颇受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的冷落。显然他在艺术史上的地位至今未得到充分估计。





马格利特,1898年生于比利时的莱西纳城;14岁那年,马格利特的母亲投河而死,母亲的死因成为他心中永恒的谜,他对世事所持有的质疑观和神秘感从此产生;15岁那年,他遇到一个女孩,十年后他们再度相遇,又两年,马格利特向她求婚,结婚后马格利特开始靠设计壁纸养家糊口;1927年至1930年,马格利特移居巴黎,亲身领受着那个时代纷繁多样的艺术思潮和艺术样式,与安德烈·布雷东、保尔·艾吕雅、基里科、恩斯特等人的交往将他拉向了超现实主义,从此贴上“超现实主义者”的标签。



而在一开始,马格利特就显示出与他们的不同。 

当其他超现实主义者热中于弗洛依德的“潜意识”理论而偏执地狂做梦狂画梦境的时候,马格利特却表现出对身边的世界和物品的浓厚兴趣。他的画笔用一种写实主义然而又充满诗意的技巧表现着它们的存在以及各种存在之间的冲突,它们彼此交错、对立,熟悉的不再熟悉,平常的不再平常,沉默的不再沉默。深藏内心的怀疑精神和宿命感借助画面一点点传递出来释放出来,让观者着迷的同时也迷住了马格利特本人。



这种释放或许是他内心的一种需要吧。母亲的意外死亡曾经让少年时代的马格利特猝不及防,裹着布毯蒙着头脸躺在河滩上的死者景象让他感到困惑还有恐惧。他周遭的场景以及人物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陌生却又依然真实,他很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或许曾向成人们提出过问题,然而悲痛而忙乱的丧事中无人告诉他,他的疑惑从此埋在了心底。或许就是那个时候起他不再做梦,不再有兴趣了解梦境里的意义,他曾经眼见的现实已经给予他最大的疑问:“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的是真实的吗?它说明了什么呢?它是我想看到的吗?”



虽然马格利特的绘画领域日后有所扩展,坚执于现象与本质间的追问却从没停止。他画笔下的现象有最逼真的视觉效果,这却不是马格利特真正想说明的东西。他曾说:“一个事物恰恰是被它经常出现的样子所掩蔽。”所以,一个事物里总隐藏着另一个事物,他的绘画就是要把那个被隐藏的事物发掘出来,探寻出事物深处“看得见的不可视性”,那就是当年他看到了却没被确认过的母亲的死亡。



马格利特的成名作《这不是一只烟斗》透彻地表达出他对眼见之物的这种质疑,他还画过很多与眼睛相关的作品,如《错误的镜子》。画面上,一个眼睛的特写占满全幅,眼睛虹膜上绘着反射自自然的景象——蓝天白云。当注目着它时,这种生活中极其平常的天空景象如在深洞中,瞳孔的黑色压迫并牢牢吸引着观者的目光,难以逃离之感引发内心神经质般的担忧与悸动。





马格利特遵从自己内在感性经验的引领,在绘画中呈现出一种神秘的哲理意味和冷峻的幽默感。他对视觉语言和内容之间逻辑对应关系的重新组合让观者从最平淡的情景中享受到深刻的恐惧感和喜悦感。如《光的王国》里,被街灯照亮的静穆的夜里,天空溢满夏日正午的明亮天色,对此他不做出解释,观者却总要满心迷惑地问道:这是黑夜,亦或白昼?!



然而,马格利特似乎很享受他制造的将人们投入排斥解释的神秘意象时出现的这种“瞬间恐慌”,这一瞬间造就了不平凡。



马格利特也一直拒绝艺术家这一称号,他自称只是个“沉思者”。而这个沉思者的形象在他的创作后期终于真正浮现在他的画面中:一个戴圆顶礼帽的男人,没有面目,虚悬空中,显得孤独而决绝。



这个存在于内心和画面上的马格利特形象与现实有巨大反差。



40岁之后,马格利特活得越来越像个平庸的中产阶级职员,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衣饰简单,家中没有画室,他在厨房或餐厅里作画。每天早上,他带着小狗散步,购物;下午,他在咖啡馆里坐上几个小时喝咖啡下国际象棋,当地人都知道他是高手;周末,他与朋友聚会,喝酒闲聊。他彻底地将自己隐匿在了日常生活之中——“讨厌旅行、喜欢稳定”,似乎是“一个放弃了个性的人”(蔡天新《数字和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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