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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巷陌里的隐秘画者  作者:藏岱

(人气:17012  发表日期:2004年07月04日 21:36:13)



寻常巷陌里的隐秘画者







历史真是奇妙。一方面,常常让人感觉它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行进,如狂风卷起大浪般,掠走所有历经之物,无所顾忌,冷酷无情;另一方面,不期然间,它又将不知从哪个角落淘来的宝贝送至世间拜托收藏,让人瞧了豁然惊喜。借了这些个物,它搅乱着我们身心所在的这个时空,同时也促就了传奇的流播;前人今世的相遇有时真是意外,仿若神助,不由人不感激历史之功。这样让人意外而惊喜慨叹的机会并不太多,而荷兰画家维米尔以及他的作品正是其中一个。



1632年至1680年间,在这个世界上大概除了荷兰德尔福特城的居民外,知道约翰·维米尔其人其事的人大概没有几个;此后直到十九世纪的两百年里,他的名字也是湮没无闻;然而历史终究不肯就此抹杀这位隐秘的天才曾经存在的事实,借了某个机缘,它让隐者的手泽回到凡间,惊艳凡人肤浅的目光,并将狂妄者引回它的来路,去见识没有光环和赞美围绕的天才是如何善用自己的禀赋观察并朴实而富含深情地记录下那一刻的世界的。







约翰·维米尔(John Vermeer),1632年10月31日生于荷兰的德尔福特城。他的生平只见于当时的几份官方档案,因而也免除了日后的研究者掉进故纸堆爬不出的危险。当地教会的洗礼登记薄告知:维米尔的父亲是一位绢纺织品商人,兼营美术品。婚姻登记记录说:1653年4月,他与一个富家千金卡德琳娜·布鲁奈斯结婚,他们先后育有15 个子女。而画家公会的历史档案记载:1653年12月,他加入当地画家公会,此后两度当选为画家公会的主席;1672年就任主席期间,因为一桩伪造意大利名画的事件赴哥本哈根市鉴别该画的真伪,这大约是他离开家乡的唯一一次记录了。这样一份简简单单的个人档案倒颇符合画者本分,关于他自己,更多的东西应该由他的画作本身来叙说。



画者早已为我们准备好引路的“地图”——风景画《德尔福特之景》和《小街》,它们描画并记录了了画家的出生之地德尔福特城彼时的风光和城中街巷。据说,《小街》画中的场景是画者从画室的窗子向外张望所得:隔了因人行马踏而颇不平整的方石路面,是一条小巷;巷口右边一座立面方正的三层红砖楼房,占了几乎一半的画面;左边屋顶重重,露一角深远的多云天空。显然在这里人物不是描画重点,干脆而寥寥的笔触只是勾画出她们的外形;甚至建筑上的红砖肌理也比她们的面容更清晰也更多细节。街巷整洁而静谧,仿佛正进入夏日午后的歇晌时间,那一刻,恰好画者也停下画笔歇息,他起身来到窗前,被眼前所见打动,从而留下这一幅难得的风景小品。



虽为小品,画者用力并不省。经X光扫测证明,逼真的场景乃有意布置而成。当画者站立窗前时,他眼前的那个巷口本是被部分遮挡着的,为了完整地露出后面那个正在劳作的红衣妇人,让画面更均衡,画者将那段真实存在的墙面左移,放在了现在的位置上。除此之外,画者尽可能做到了如实地描写,包括不厌其烦地一笔一笔绘制墙体上的块砖肌理。这原本就是画者掌握的足以自傲的一项技巧,以往他更多用于刻画女子身上美丽的织物,表现它们微妙而细腻的色泽变化和柔软质地;而今他在建筑表面也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生动的美,这让这座粗陋的房子气质大变,频添不少妩媚。画面的完备而非如实才是画者的要务,他显然很明白这一点;而这样一点点的权宜变化原本也损害不了风景的真实性:这一片寻常巷陌里的风景它不在此处那就在彼处,它必定曾经存在,并且它的美先是感染了画者,既而感染着我们这些后来的观者。







于寻常风物中发现美正是维米尔掌握的艺术秘技之一,他因而被尊为荷兰小画派的领军人物。



16世纪下半叶,以荷兰为中心的七个省,经过了近半个世纪的艰苦斗争,终于摆脱西班牙的殖民统治脱离母国尼德兰获得独立,于1609年成立了荷兰共和国。独立后的荷兰由新兴的市民阶级掌权,实行新型政体,摈弃了世袭贵族和教会僧侣的特殊地位,社会生活因而摆脱宗教的束缚而更关注现实生活。这反映到绘画中就是产生了许多更适合于市民及中产阶级口味的画体,比如风俗画、风景画、静物画、肖像画。如贵族僧侣喜爱用历史性的大画面装饰自己宫殿般的住所一样,这些描绘普通日常生活和自然景物的作品也被用来装饰市民并不宽敞的家居,画幅尺寸因而缩小不少。自此,无论从题材角度还是画幅尺寸看,它们都被恰当地称作了“荷兰小画派”。



维米尔最为人称道的代表性作品实为以人物为主题的风俗画。他的存世作品不超过40幅,然而件件精品,《倒牛奶的女仆》、《窗前读信的少女》等更是深入人心。他似乎有双与世人不同的眼睛,并未受过专业训练的他总能在身边在日常生活里发现毫不张扬却耐人寻味的美并表达出来。有人说他是光和色彩的大师。他画中的人物多是站在位于画面左侧的窗前,沐浴着透窗而来的柔和光线;她们身上蓝色、黄色、红色的绸布衣料在这样的柔光中熠熠生辉,与她们的闲适神态相互呼应。对于织物的爱好可能来自他的家学,父亲去世后,他继承了父亲的纺织品生意和旅店生意。这也是他的艺术创作产量如此微小的原因,他并不靠卖画为生,而且生前他恐怕也难得有机会卖出作品。







维米尔作品的珍稀程度吸引了不少猎手的兴趣,他们试图跨越由他的高超技巧设置下的障碍,却大都以失败告终。而难得的成功者真的曾经欺骗了世人乃至专家的眼睛,为画史留下一段逸事。借助成功的冒名者的努力,人们也偶然中破译了维米尔的绘画技法。这个大胆而技高于人的家伙是一个二流画家荷兰人凡·梅赫伦。他的假冒之作曾顶着维米尔的名字挂在鹿特丹波伊曼斯博物館和爱丁堡的国家画廊中,及以170幅的交换代价进入德意志帝国戈林元帅的收藏目录中。如果不是法西斯的溃败,这场骗局不知何时能得以发现?!



在刑罚的威迫下,凡·梅赫伦自揭了作假的老底,其中所表现出的专业素质也不乏可叹之处,至少可让他当起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赝品制造者的称号。维米尔最喜欢使用蓝色、黄色和银灰色,这是他对自然天光及对美妙色彩变化观察体验所获得的直观经验。为了接近维米尔那样饱和却不耀眼的色调感觉,凡·梅赫伦到处寻找青金石来磨蓝色颜料;购买已经没有用处的十七世纪的帆布做画布,以获取合适的表面细部感觉;他像维米尔那样在细缝中用印度墨水,还用到了一种黄色的漆;他以极严格的温度要求来烘干这些东西,整个过程漫长而规范。凡·梅赫伦的故事是又一个寻常巷陌里的隐秘画者的故事,只是他没有维米尔的幸运。当人们问他为何作假时,他的回答令人心酸:“因为没有人注意到我的作品”。而他原本是计划在第一次作假成功后立刻揭露真相以索还自己的大师地位,只是他料想不到自己在卖画的钱到手后立刻被金钱、女人和毒品捕获了,就此遗忘初衷,直至被捕。







十七世纪的荷兰值得回顾。



如维米尔画中的人物与风景,他们身上自然坦露的平实无华的人性光辉在彼时的欧洲其他地方仍被强大无比的宗教压抑着,挣扎中。而荷兰人已经开始自由地享受生活,享受生命。他们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深情;他们创造着新生活,也发现着新世界,尤其是身边常被忽视的微小之处。维米尔的朋友、遗产执行人列文虎克(Antoni van Leeuwenhoek)就是用自己制造的显微镜第一个观察到了被他称为“小动物”的微生物世界,他看到杆菌、球菌和原生动物等以前从没有人看到过的微小而活泼的生命。他们都是寻常巷陌里的隐者,平凡而坚执;对世界而言,他们的成就虽微小,但不可或缺。同时,他们的存在也总能提醒我们,狂妄自大是多么地愚蠢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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