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让我在一个屋子中间长了棵香樟树的餐厅等,她会到隔壁的咖啡店门口。结果咖啡店找着了,而那个长树的饭店却死活不在“隔壁”,一问,远了,一站地外。——没办法,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两个异乡人偏要在这里接头,这不算问题,问题是早就约好了,但是我不认识,而她却记岔了。当然这也不是问题,问题是,我的手机没电了。
——我的手机没电了,听上去这好象也不应该成为什么问题。但是问题却正好出在这里:十一月三十,没有手机的整整一夜一天,它凭什么就让人好象丢了线头的鸢儿,哪儿哪儿都不成了似的呢。这会儿,好不容易寻摸到了那房顶长树的餐厅,天已经黑透了,我紧挨着大树坐下来,生怕它跑了。很习惯地,就拿出手机。——此刻它就像一具不争气的尸体,在人民最需要它的时刻咽了气儿。我朝它看着:要是它活着,那兰色的噪音保准就一声高一声低地响起,通知我她已到了第三个十字路口了。或者,在他到达的一分钟内我的屏幕上就会飞出一个小信封:“改地儿,就咖啡店吧。”等等。
——我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些年来我们就是过着如此“容易”的生活!我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在没有短信之前,在没有手机之前,在没有传呼之前,在没有长途电话之前,甚至普通电话都没有之前,……
我们都是怎么活过来的了。
想起来一个关于贝多芬的电影,大概总是根据历史来演绎的。说贝多芬一生最爱却最终失去的一个女人,曾与他鸿雁传书,约定在某个偏远的乡村旅馆里进行一场重要会面。贝多芬在去往旅馆的途中不幸遭遇狂风暴雨,人仰马翻,整整耽误了两天。女人以为没戏了,绝望离去。就在她的马车在黑暗中匆匆离开旅馆的同时,另一辆马车竟狂奔而至,与她擦臂而过。错过的就这样永远错过了,这种故事多不胜数,据说文成公主在进藏途中也吃了同样的亏,连正宫都没做上。唉,都是没有手机惹的祸。设想一下,要是当年地下工作者都有短信可发,该会怎样呢?但革命不照样成功了。十年前骑着自行车走十公里去等长途电话的日子也没让我觉着怎么着。其实,我现在也可以站起来,去找到一个电话,去买一张磁卡,……只是,长久以来由一串数字所代表的每一个个体的那种生活,那种“容易”的生活,似乎让人连做这些动作的愿望都退化了。
窗外灯红,屋内酒绿。我看着手表,还在“约会”。我忽然想起来,这真是一种很久都没有过的感觉,像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像那种陕北民歌里头唱的等啊等啊妹妹哥哥的约会。我决定不站起来,也不去找电话,也不挪地儿。死等,就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