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其人 耕夫
前言：电视连续剧《大汉天子》， 情节
扑朔迷离，曲折有趣，煞是热闹，但考其内
容，却基本仍属于戏说之类。历史上的东方
朔虽可算作智者，但对汉武帝的登基并未起
过任何作用。剧中的众多主要人物虽大部分
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但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
是剧中所描述的那样，这必将给不太熟悉历
史的观众（特别是年青人）以不准确的历史
知识。为此本人根据史料写了这篇《东方朔
其人》以正视听，以享读者。
东方朔，字曼倩，平原郡厌次（今山东陵县东北神头）人。从小就爱读书，又能言善辨，出语幽默诙谐。听到汉朝廷广求文士贤才，也想乘此机会去谋个一官半职，以光耀门庭，遂西入国都长安，至公车令（相当于现代的人才招聘处）上书自荐，他的自荐书是这样写的：
臣东方朔，很小就失去父母，靠兄嫂抚养长大。十二岁开始上学读书，三年时间学到的文史知识已足够使用；十五岁学习剑术；十六岁学习诗词歌赋，熟诵二十二万言；十九岁学孙吴兵法，行军布阵之具，军乐金鼓之教，亦熟读二十二万言。臣朔不仅学通了这四十四万言，而且一向佩服子路的抱负。臣现年二十二岁，身高九尺三寸，眼睛象晶莹的黑珍珠，牙齿象编排整齐的珠贝，勇敢若孟贲（春秋时卫国勇士），敏捷若庆忌（春秋时吴王僚的儿子），廉洁若鲍叔牙（春秋时齐国大夫），诚信如尾生（古代信士）象我这样的人完全可以胜任朝廷大臣的职务，臣东方朔昧死再拜报告如上。
这篇不知天高地厚的自荐书，如遇上个老成皇帝，定会被视为痴狂，扔到一边不予理会了事。偏偏遇到了刚即位不久的才十六、七岁的汉武帝，
头脑里还没有多少框框，竟将他视为奇才，安排他住在招待所里等待分配工作。每日只供给三餐的钱粮，不发工资，很长时间未被招见，进京时带的盘缠也快花完了，真急得望眼欲穿。有一次在街上闲逛，看见一夥侏儒，就吓唬他们道：“你们马上就要死了，难道还不知道么？” 侏儒们大惊，问怎么回事？东方朔又说道：“我听说朝廷将你们招来，名意上是侍奉天子，实际上是想设法杀死你们。你们试想想，让你们做官，你们没有管理人民的才能；当农民没有力气；当兵又扛不动武器，对国家一点用处也没有，白消耗粮食和衣物，不如一概处死，可以省下许多费用。但恐怕杀你们没有理由，所以诱你们进京，秘密处刑。” 侏儒们听罢，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涕泪俱下。朔复假意劝慰道：“你们哭也没什么用，我看着你们无罪受戮，也很觉可怜，现在特为你们想了个主意，你们只要照我说的去做，便可以不死。” 侏儒们齐声讨教，朔答道：“你们守在皇宫大门口，等侯皇上车驾出来，立即上前叩头请罪，假如皇上问起，你们就推到我东方朔身上，包管没事。”说罢竟自回招待所去了。侏儒们信以为真，每天到宫门外守侯，好容易等到皇上车驾出宫来，便一齐涌至车前，跪地叩头，泣请死罪。武帝莫明其妙，惊问怎么回事？侏儒们齐声道：“东方朔告诉我们，臣等将要被统统处以极刑，所以特来请死！”武帝道：“朕并无此意，你们先回去吧，等朕问过东方朔再说。”众侏儒拜谢而去后，武帝立即命人去找东方朔，朔正发愁总也见不到皇上，闻召立即赶来。武帝怒问道：“你怎么敢造谣惑众，难道目无王法么？” 东方朔跪着回答道：“臣东方朔活着要说，死也要说，侏儒们身高三尺多一点，每次领一布袋小米，钱二百四十文；臣东方朔身高九尺以上，也只得到一布袋小米，二百四十文钱。侏儒们饱得要死；臣朔却饥饿得要死。臣以为陛下既然招求贤才，能用即用，不能用即应放令回家，不要让他们在长安讨饭吃，饥饱都难免一死呢！”武帝听罢，不禁哈哈大笑，即令朔在宫内的金马门等待分配工作，虽然还没有职务，但可以经常见到皇帝，生活待遇也提高了。不久，武帝召集宫内的侍从儒生做射覆游戏，特命左右取来一个瓦盂，把一只壁虎扣在下面，让大家猜射。诸儒生皆猜不中，东方朔闻信赶来趋入道：“臣曾研习周易理论，能卜算出来。”
武帝即令他猜射，朔即分蓍布卦，依卦象推算，答出了四句话：“臣以为说它是龙却无角，说它是蛇却有腿，用脚无声无息的爬行，善于攀壁，不是壁虎就是蜥蜴。”武帝见朔猜着，随口称赞，命左右赏给布十匹，再令他猜射别的东西，也无不猜中，不断得到赏赐的布帛。旁有一个武帝宠幸的郭舍人，平时因技能乖巧、口齿灵利甚为得宠，此时独心怀妒忌，向武帝进言道：“东方朔不过侥幸猜中，不足为奇。臣想让东方朔再猜射一次，如果他还能猜中，臣愿挨一百竹板；否则，他应该挨一百竹板，臣应得到奖励。”说着即悄悄给瓦盂下放入一物，让朔猜射。朔装模作样的布了一卦，然后含糊地说道：“这不过是个小东西么！” 郭舍人笑着指着东方朔道：“臣本来就知道他猜不中，何必说大话呢！”还未说完，东方朔又接着继续说道：“如果是生肉就是切得很细小的，是熟肉就是干肉块，附生于树上的就是寄生，在盆下即为小东西了。”郭舍人不禁失色，等到揭开瓦盂一看，果为桑树上的寄生，只得走到殿阶下面，爬在地上，等待挨板子。当即有侍卫奉武帝之命，拿了竹板来笞打郭舍人，喝打声和呼痛声同时并作，东方朔拍手大笑道：“真有趣呀，咀上没毛，声音嗷嗷，屁股高高！”郭舍人又痛又恨，挨完板子，跌跌撞撞地走上殿阶，向武帝哭诉道：“东方朔胆敢毁辱天子侍从官，罪应斩首示众，弃尸大街！”武帝乃顾朔问道：“你为何毁辱他？” 东方朔答道：“臣那敢毁辱他！臣与他说的是隐语。咀上没毛是狗洞的形状；声音嗷嗷是鸟哺幼雏；屁股高高是白鹤俯身啄食状。怎么能说是毁辱呢！” 郭舍人从旁应声道：“他有隐语，臣也有隐语。他如果不知道含义，也应该挨板子！” 东方朔顾着道：“你且说来！” 郭舍人信口胡凑，作为谐语道：“令壶龃，老柏涂，伊优亚，狺牛牙。” 东方朔不假思索随口答道：“令可作为命字解，壶可盛物，龃为牙齿不整齐状；老是年长者的称呼，为人所敬，柏是冬天也不凋谢的树木，四季常绿为鬼所聚，涂是低湿的路径；伊优亚乃未定词；狺牛牙为狗咬仗的声音，有何难解呢！” 郭舍人本来就是胡凑成词的，并无什么深意，经东方朔一番解释，倒觉得语有来历，自思才辩确实不及东方朔，还是忍了这顿板子算了。武帝却因此更加看重东方朔，即拜他为郎官之职。朔从此得以常侍武帝左右，时作谐语笑话，引动武帝欢颜。武帝逐渐加宠，就是朔脱略形迹，不循理法，也不再求全责备，且尝称呼东方朔为先生。
有一次正值三伏天，武帝赐肉给众大臣吃，按惯例必须由大官丞分配。东方朔也入殿侯赐，待到日头过午了，还不见大官丞来分肉，那肉却早已摆着。天气酷热，挥汗如雨，东方朔不由得懊恼起来，当即拔出佩剑，走到肉案前，割下肥肉一块，举起来向同僚们说道：“三伏天热，应该早点回家休息，而且肉也容易放坏，我东方朔不如自己把肉取了，就此受赐回家吧！”口中一边说着，手提上肉，脚已开始移动，走出殿门，径自回家去了。群僚都不敢动手，一直等到大官丞进来，宣读了皇帝赐肉诏书，给大家分肉，却独独不见了东方朔。问明群僚，才知朔割肉自去，心下不悦，恨他专擅不敬，当即向武帝报告。武帝记着此事，第二天上朝，见东方朔进来，便问他道：“昨日赐肉，先生不待诏命，割肉自去，是何道理？” 东方朔面不改色，但只卸下帽子，跪在地上，从容请罪。武帝道：“先生且起来，只作个自我批评就算了。” 东方朔再拜而起，当即检讨道：“东方朔呀东方朔！你受赐不待宣诏，为何这般无礼呢？拔剑割肉，志气何等地伟壮；割肉不多，节操是何等地廉洁；拿回家送给小妻子吃，夫妻是何等地恩爱！难道还敢称自己无罪么？”武帝不禁失笑道：“我让先生作自我批评，先生反而自誉，岂不可笑！”当下命令左右，再赐东方朔酒一石，肉一百斤，让他回家馈送给小妻子吃。东方朔舞蹈山呼谢过皇上，受赐而去。群僚都服他机警，称羡不已。
惟东方朔虽好谐语笑谑，却也多有直言进谏之事。他的谏止辟苑章就是篇光明正大的奏议，可惜武帝未予采纳。
事情是这样的：武帝与诸侍臣虽然谈笑竟日，其乐融融，然仍觉得兴味有限，因想出一个易服微行出游的玩法。经常与走马善射的少年，悄悄出城，到终南山游猎，有时驰骋竟夕，直至天明。在和农民与地方官吏发生两次冲突后，感觉十分不便，就有一个大中大夫吾丘寿王，阿承意旨，建议扩大拓造上林苑，从长安城直接终南山，预先对当地居民房产、田地进行估价，圈地后给予必要的补偿。武帝因国库充盈，并不吝惜花钱多少，准备接受。独有东方朔进奏道：
“臣听说谦虚谨慎诚实的人，上天对他的表示是降福；对骄奢淫逸过度的人，上天对他的表示是异变。今陛下修建廊台，惟恐其不高；游猎之处，惟恐其不广。只要天不为变，则三辅之地皆可为苑，何必定要周至、户杜乎？终南山乃天下之脊梁，其南有长江、淮河，北有黄河、渭河，函关以西，千陇以东，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地面平坦得就象陆地上的海洋一样。百工在这里取得生产资料，万民靠这片土地赖以生存。今将此地规辟为皇家园林，则绝了陂池水泽之利，糟蹋了老百姓的膏腴之地，既减少了国家的赋税收入，又夺了农桑户之业，这是此议不可行的第一个原因；将来荆棘丛生，大大增加了虎狼的藏身之地，且要毁坏老百姓的祖先坟墓及住宅房舍，令幼小者因怀念乡土而苦闷，老弱者因背井离乡而悲泣，这是此议不可行的第二个原因；即使斥巨资营造成功，用围墙圈起来，在里面骑驰东西，车骛南北，纵一日之乐，以致时时处在危险之中，这是此议不可行的第三个原因。殷纣王建造九宫之市而诸侯背叛，楚灵王建起章华之台而楚民离散，秦兴建阿房宫而天下大乱，陛下为什么要重蹈他们的覆辙呢？粪土一样低贱的愚臣东方朔，自知忤逆圣意，但不敢以沉默危害陛下，谨昧死上奏。”
武帝听罢，却也称善，立即提升东方朔为大中大夫，兼给事中，并赐黄金百斤。但游猎一事，始终不忘，仍依吾丘寿王的建议，拓造成包括现在的周至、户县、长安、蓝田四县在内的汉代上林苑。
考东方朔一生，并不得志，虽有治国平天下的抱负，但武帝始终未给他过这种机会。虽多次上书陈耕战强国之计，终不见用。武帝只是把他当作弄臣优人，供聊天搞笑而已。东方朔才不得展，志不得伸，只好以写文章自慰。其主要著作有：《客难东方朔》，《封泰山》，《责和氏璧》，《皇太子生禖》，《屏风》，《殿上柏柱》，《平安观猎赋》及《从公孙弘借车》等。东方朔到底活了多少岁，何时去世，未见历史记载，敝人也不好去随意杜撰了。
2002.09,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