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饭馆越来越讲究了。吃饭时往往一进门，就会迎过来红彤彤几个人影。那一身红的制服显然是用来做里料的那种尼龙，缝接处歪歪扭扭，以至于那姑娘习惯地甩了一个本子在桌上，然后与衣服一样歪歪扭扭地说，几位吃什么。这是一个看上去感觉还不错的地方，一个姑娘正在奋力擦桌，我们面前的木质桌椅朴实而干净。
上次去过一个很贵的饭店，服务员倒是着装考究的，那种金黄的真假丝绸掺半的面料作成古色古香的围裙。穿在里面的小姐身材茁壮圆满，一张口乡音袅绕，大概感冒了，说着说着就吸一记鼻涕。我们忍不住朝她看看，她却脸上顶着两朵风吹红，结结实实地说：想不好啊，要不吃个沙锅吧！
其实，你是没法用你接受了十好几年的所谓教育去对抗这类情形的。你说，小姐，您看这茶没了。她拎起壶摇摇：加水是吧！那一套真假虚实的东西在他们面前就是沙锅，鲍鱼鱼翅不区别于白菜豆腐。一次，大概饭店有规定，小姐每看到谁的汤被喝下去两口，就例行公事地过来满上，弄的人怪不好意思，灌了一肚子的汤。只是，汤与菜，无论任何东西在她手里都索然无味，吧唧吧唧舀汤，拣出来的鸡块看都不看就被丢进碗中，五指一把抓起来放到面前时汤汁还在边缘晃晃悠悠。刚刚叫了一声买单，一下过来三两个，卷着袖子，噼里啪啦把每只盘子一顿乱倒，那感觉就像我们刚刚吃下去一堆垃圾。不过，你没法把这所谓“感觉”讲个明白，讲也没用，她也不是工作态度不好，她们如此干脆利落地干活，就像他们将来会同样干脆利落地在婆家堂屋里洗菜刷锅。而对于他们倒背如流的那些菜单，那被叫做“火山下雪”的西红柿拌糖一类虚头巴脑的东西，概念顶多停留在一个名字而已。他们或许想着等吃饭的人全走了，他们的洋铁碗里就会散发出晚饭的无与伦比的香甜。我百感交集的一次，是一个小男生，十七八样子，刚落座他就挥舞着扫把在我们桌边来来回回干起来。等他扫到我脚上，我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不能等我们走了再扫呢！我说，你看看，全是灰！他瞪大眼睛，无辜地拿起一只碗来，扯长了自己的袖口把碗擦了擦，递还给我。我说不出话来，好象犯了错。
红彤彤的尼龙小姐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是有汗，润开了她画的两根形状委屈的眉毛。终于给我们点完菜，她站到一边去。趁这工夫，我很绅士地向同座几位请假，又身姿笔挺地穿过两边桌上的目光，走到小姐身边悄声问：洗手间？小姐手一指指向远处。就在我继续穿越目光走向那个地方时，忽然，背后一个声音飞过所有头顶直追过来——喂，先生！不许大便！！Wc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