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看见一些妩媚的女人,她们从东方广场或国贸的一个方向走过来;我看见她们手里拎着一个绿色的带子;她们伸出漂亮的腿的时候,这个柔软的带子就随着身体摆动着。她们无论在白皙的光芒中,或在幽暗的角落里-------例如她们支撑着宝姿的裙摆,从远处袅袅的过来;或是在STARBUCK的深处,纹丝不动地翻弄着一本过期的时尚杂志------屈臣氏柔软的带子,白皙的颈,骄傲的宝姿和STARBUCK暗淡的绿,就清晰地告诉我:这一类女人和自己的道具,将发生怎样的关系。
我深信全部人类都是时间的牺牲品。因为在国贸往东20公里的地点,我看见一个87岁的女人。她的眼眸中闪过的一瞬的光泽,是那种曾经冷淡和美丽的眼神。她光着下身,因为7月的北京正在蒸腾着这家临终医院的屋顶。我背靠着木栏杆,看着她把腿慢慢地合上。一个脸色是苹果红的护工大声地说:她是第一个演雷雨的人。还有其他的声音补充着:是繁猗。同时有人说:精神分裂了。
在一个10点钟的上午,我伸出右面的胳膊;体检的护士仔细地摆弄着一个纤细的针头。我看见她的手腕处一根淡蓝色的血管,象一支小小的鱼刺,脆弱地嵌在她的手腕里。我抬头去看她的脸的时候,她把针头冰凉地插进了我的胳膊。
我说:你血抽得太多了;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这时发现,她的身后,是瓦蓝色的天空。也许当下,一群黑色的头发,正奋力地向前走着。
外科的门口分坐着男与女;我听见门无声地开合。我站在一个医生的前面的时候,我就觉得,生命是多美好。他说,把裤子脱下。我听任他观察性器的时候,就看着他油腻腻的鼻子。一会,他把手指伸进了我的直肠,我心里说:50年后我就死了。
当然,女人们红着脸从妇科的房间里走出来;此前她们张开双腿的时候,她们就会面对着一个60多岁的专家。那个年老的专家就会冷静地探索着她们的下体,我就想到一群奇怪的猴子,和那些粉红色的桃花一样的屁股。
我和一个拿着屈臣氏带子的女人说:女人变老就是在浪费时间。还有,我接着说:人们岂不是在无聊的过程中重复着前人?
她就眨了一下细而妩媚的眼睛,表示感兴趣和没听懂。
我说:你每天起床,吃饭,下楼,没有任何意义。你只是等着变老,然后死了。
她说:所以我准备在变老前死掉。
我就问她:你漂亮的时候能做什么。
她说了一堆内容。
我说,还是在重复。
她说,与我的父母不同了。
对,我看着她白皙的脖子,我说:不过,和1970年的美国的女人一样。
那你是什么意思,白皙的脖子向前探了一下。
我的想法是:时间和空间在镇压着人类。实际我们都在重复着别人;我们互相模仿或者互相剽窃。
比如作爱吧。我看着她的眼睛:男人在计算征服的数量的时候,他也在剽窃和模仿着前人。
你不能超越性变态的皇帝。
你不能超越恺撒,你做过的事情,别人都做过了。
她就搬弄出女人的理由: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想过好我的这一生。
那你的这一生,准备做什么?我说。
她又事业,生活,老公地来了一大通。
我问她:这也是在重复?!
她是个拿着屈臣氏的带子的女人,我的意思是,她很快就转移了这种话题;她就仿佛突然高了兴一样:我想去蓝卡薇看海水。
对,我说。你可以扭着你的漂亮的屁股,在沙子上走一下。或在免税店掠过你欲望的身体,似乎假装在浏览商品。或者你的小脚被贝壳扎了一下;当然,你还不会忘记那种海水里绿色的鱼。
我看着她的细巧的鼻子:你要做的,都做过了。
谁做了。她瞪着我。
所有的人;死了的,还没死的。
我的思绪总是在沉闷地下落。我听见波音飞机的尾翼突然折断的时候,我觉得这样的死亡是那样的伤感;但他们也幸福地脱离了互相抄袭的余生。
我想,幸好没有在波音飞机失事中突然死去的人,会很无聊地面对着一个问题:你早上起来的时候,有力气穿衣服吗。
我的意思是:起床,吃饭,下楼------这样的动作,具体指向的意义是什么。
我的精神常常遨游在一种企图中,我希望时间和空间具有无限的延伸。那就是说:时间和空间并非是人类狭窄的界定。
我就感到人类所佩带的梦,是怎样一夜又一夜的提醒着他(她)乏味的主人------例如我,在14世纪的波斯,那时我一定生活过------这样的我,不会不漂浮在明朝的城头------我到过17世纪的米兰--------因为我惊谔地发现:我在梦中说着一种古代的意大利语言。
我就带着困倦的笑容,在2007年的北京。我始终集中不了我的目光;在我眼前的男人和女人,他们正在纷纷死去。又精神焕发地走了回来。
我看见时间和空间正在失去现实的内容;因为每张清楚的面孔渐渐重叠出无数个模糊的形影。它们飘浮在空中,漂浮在北京的护城河上。为了打断时间与空间,它们在前门一带集合,然后在那城楼的墙上窃窃私语------我看着一块又一块城砖悄悄地掉了下来---------嘘!这一声穿过了11个世纪。。。。
这些都是当下的内容。
我看着她从国贸走出来,她在临终医院张开双腿,露出淡白色的阴毛。我看见他登上波音300的客车,他被火光抛向加勒比的海水。她的手腕里兰色的血管,浅浅地镶嵌在都灵教堂幽暗的圣母画中。他油腻腻的鼻子,表示着无数个荒诞的不值一提的历史;女人颤抖的下体,重复着灾难深重的假象。。。
当下只有一种可能:解放时间和空间。
此外,我深深地看着北京7月的兰色的天空;我觉得集中不了一个单个儿的注意力,我看见成群的人双脚离开大地,他们就飘着。
这样他(她)们很快死去,真的。
就象那个柔软的屈臣氏的带子;它们随着那些光滑的大腿前后摆动的时候,它们和那些坚挺的乳房,宝姿和主人全部的道具,都要向后倒去,然后噗的一下飞起,那真是一种古怪的死亡。
肉体插入虚无的时候,感觉古怪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