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48楼3044和3045群英谱
看孔庆东《47楼207》的时候,总想仿作一篇《48楼304》,盖因为我在2001年9月考入北大,就是入住在这个地方,长达两年之久。48楼304,指的是北大48楼三单元四层,在2001年秋到2003年非典之后,作为北大历史学系研究生宿舍。据说48楼原本没有三单元的,只有一单元二单元两组女生宿舍;大概是后来女生觉得孤单或者安全方面的无助心理,所以贴着院墙横加了一个三单元,于是造成有5个房间的阳台正对着墙外繁华的颐和园路和硅谷电脑城之雄壮局面,夜半子时,多有车声霍霍,人语嘎嘎,仿佛未名湖畔临水听鱼,不绝入耳。雅致之余,睡意全无,于是凭空可以多一些思考所谓“学问”的时间。待凌晨之后,天籁平息,刚要睡着,墙外有一个公交车站,早班车又开始从容报站,杂以“请直行通过马路、不要斜穿猛跑”或者“看好您的小孩”之类的温馨提示,聒噪得住在3042宿舍的程某每每声言要炸掉这个车站,或者将它平移500米到1000米不等。
我住在3045,同宿舍柳某最早认识。柳某号大流士、老骡等等不一,乃吉林人,豪爽热情,爱踢球饮酒放屁和大笑,说话象其饮食,直来直去——例证如有一次,大流士饮酒归来,大概口滑喝高了,跑到卫生间哗哗煌煌地吐;据称吐出的油卖菜根根茁壮,宛如筷子一般长短,分明未经咀嚼即入腹,又未经咀嚼而出口。大流士悟性极高,聪明伶俐,尝一个晚上,用一本参考书,写出一篇论文,论文一万字,全篇只有一个注释。这一点号称“五个一”工程,令我等面面相觑,皆惊骇并五体投地。他颇有领袖气质——至少美国人这样认为;因为有一年夏天,北京正值非典,孟学农、张文康等都毫无办法,美国人却以“大富斯世界领袖研究班”的名义,将该同学辗转送往夏威夷,最后迎接到美国去躲避,大有梁启超康有为入日本寻求政治庇护的风范。我等局促在北京风雨飘摇人不自保,彼却徜徉在加州随便吃牛肉面,而且愿意就几瓣蒜就要几瓣蒜,所以大家对这种忘恩负义之举大为痛恨。正好大流士出国时候,吩咐3044 的章某和我将他的电脑出售,得七八百块。章某和我商量,以为此乃横财,应该吃掉,于是自作主张,在艺园还是某餐厅我记不清了,宴请宾客。直到一个月后,北京阳光复明媚,大流士方从美国回来,洋洋得意;忽然听说我等卖他的电脑并将非法所得挥霍一空,旋即痛哭流涕,意思想讨回钱款;不想我等坚决抵制,抗粮抗款,并一致怒斥他的不义,乃罢。回归之后,仍思国外之豪华生活不已,最后进入外交部工作,也算天随人愿。后来听说非洲姑娘漂亮,于是申请外派坦桑尼亚,这已经是后话了。因为喜好踢球,所以经常鼻青脸肿、四肢伤残,多是因为绿茵上奔跑摔的,也有几回是与人发生口角争执,最后拳脚相向被人打的。因该同学原是北大历史系本科生,所以2001年9月3日自告奋勇亲自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同窗。当日他在南门口初见到风尘仆仆一脸土气的我,便爽朗笑告,说校方已经做好安排,让我和同居。我本想回应“百年修得同船渡”之类话语,恐初次见面腻歪过火,就含糊答曰:“这个地球真小。”后来琢磨,不知所云。大流士即命令历史系大四学生某某登三轮车载我的行李(大皮包一件,小包若干)和我,一直送到单元门口。我携带包裹气喘吁吁拾级上四楼找到3045,见房门洞开,身材不甚高大的岳某穿条小裤衩躺在床上看书。
岳某号毛局长,其中的原因与他的爱好和公安部门严厉打击的网站有关,因此不便公开。浙江人,生性话多而语速快,国语和他的英文法文一样不甚标准。曾记4月初来北大面试,即见到局长四处乱窜,不管别人讨厌与否地满世界问:“你考了多少分?”然后就说:“你有房子住哎,我没有房子住哎!”原来当时北大宿舍紧张,一批学生要自己到外面租房子住。故此我一直以为局长一定要脱离群众到中关村挂甲屯等地租住房子的,谁知最后竟然和我一个宿舍!局长见我到来,慌忙站起身很绅士地与我握手表示欢迎,丝毫不管自己裸着上身穿条小内裤这样的衣着与外交礼节符合与否;然后就又热情地指点我归置行李,以及办理入学手续一干事项,可惜多一半的话我没有听懂。他之所以可以指点我归置行李,是因为他比我早一天到校并占据了一个好的橱柜。说起这个橱柜问题,让大流士头疼了好几年。其实最早到位的是大流士同学,因为他是老北大,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早早地将位置最好的橱柜清扫干净,并驱逐了其中的一些蟑螂,然后又仔细地贴了壁纸,忙活大半天,出了满身的汗之后,终于万事大吉,哼着儿歌去博实商场买东西。在这个关口之际,毛局长带辎重粮草从杭州一路杀奔北京城。定睛一看,正像诸葛亮唱的那样,“西城的街道打扫净,预备下司马好屯兵”,见有这么一个干净舒爽的好壁橱,就赶紧将几本书一大堆破衣服三两枝秃笔放进去,并在身边取一把小锁锁好。待大流士率领虾兵蟹将归来,早发现自己前半晌的忙活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哭都没有地方去了。只好另起炉灶,重新打扫旁边一个烂壁橱自用。大流士出国前夕曾有一次和我饮酒,还提到这个事情,一脸委屈,被我安慰半夜方才没有大哭嚎陶。但是大流士乃好汉一个,丝毫不因毛局长鸠占鹊巢而大动干戈,反而每天晚上教局长学习骑自行车,并且乐此不疲,可见无聊之极——当然,也许他有借学习自行车之机会,狠狠地把毛局长摔成半身不遂的阴暗心理也未尝可知。最后局长终于学会骑车,心中当然骄傲自满,就卖弄本事,约我和胡某一起去香山比拼车技,还好没有摔得头破血流。局长的普通话水平不好几乎是公理无需证明,在这点上不像其他比如是否喜欢和女生聊天一类的问题容易引起争议。直到有一天他意识到自己语言方面缺憾的严重性,于是发奋练习法语,尝连续两次报法语选修课,又报过什么班,最后终于法语突飞猛进,远远胜过普通话水平,于是跑到法国修炼期年,大概没有少过夜生活,将毛局长风范与巴黎浪漫情怀进行了一番交流对比。因为有了巴黎的经验,更兼自己原本就有基础,所以在火车站邂逅宁波女郎,十分钟建立恋爱关系,现在已经和女友住在一起,据说马上就要结婚。
局长和女友住一块之前,最亲密的同居者应该是汪某,俩人在一块住了五年多。原来他俩在读研究生期间,便自己度德量力,感觉可能拿不到硕士学位,于是抱着破釜沉舟死而后已的精神直接攻读博士,自愿延长工期两年,又住在一起。汪某湖北人,号涛哥,盖因为经常装酷好像黑社会小混混一般。我对涛哥那是绝对“高山仰止”,未见其人先闻其名,因为他是我们当年考研状元,分数高达398分,比毛局长多50分左右,故局长常常自愧弗如。不但局长自愧弗如,便聪明如我,也不过考了377分而已,所以也是很敬佩。后来看到涛哥,一脸严肃,酷像十足,更是心里充满了畏惧。他住我的上铺,那一天走近我,不怒自威,我赶紧站起来躬身打千,他自是不理,只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当时感觉后背即冰凉湿了一片。毛局长大无畏,大概也是想套近乎,看涛哥和一女子俱来,便上前搭话道:“涛哥,这一定是你姐姐吧!”涛哥依然一脸严肃,并不回答,我一时间怀疑他是哑巴。那女子替他款款回答曰:“是他女朋友。”众皆惊骇,心里嘲笑毛局长不止。那时只要有涛哥在,大家食不语、行无声,盖惧其冷脸也。他买了一台电脑,大家也不敢用——当然也不能够用,他每次用完之后,都将笨重的显示器和机箱连同键盘鼠标,一股脑锁在壁橱里面,将钥匙谨慎携带,须臾不肯离身,睡觉都要套在手臂上,不怕虼蚤臭虫叮咬。不想大约半年之后,涛哥外强中干的本质暴漏无遗:其原本年龄就小,心理年龄更是正值妙龄,他的所谓一脸冷酷,其实都是装出来的。我等发现这点后,便发表了一篇“装酷的涛哥是个纸老虎”的宣言,以后全然不惧。翌日涛哥会女友归来,见我等众人,岳某正在玩他的电脑,柳某正在吃他的饼干,连3044的章某都跑过来喝他的牛奶,还有一人忘记是谁,竟公然爬到他的床上翻看他枕头底下暗藏的一些少儿不宜的图书。于是心中不快,又摆出一副冷酷的脸孔,谁知众人浑不惧怕,还开玩笑说让他赶紧去看女朋友是否完好无损。涛哥喜欢看电视电影,最喜欢《蜡笔小新》,常模仿小新在走廊里大唱“大象大象,你的鼻子怎么这么长”,声音形态,无不惟妙惟肖。于是自以为在歌坛或有成就,花100块钱在毛局长那里买了一把三手的吉他练,最后没有进展,只好作罢。于是又开拓其他的艺术领域,练习书法。他练习书法注重创新,觑柳公权颜真卿如无物,但是除创新外一无是处。写的大字东倒西歪极其难看,哄不了中国人,只好拿到德国去献丑。据说他在德国留学期间,跑到广场上铺好纸张毛笔,写好“佛”、“幸福”之类大字,任路人选购。那里大概也没有什么物价局,他就旁边放一个破棉帽子,随你往里面扔钱,无论多少。最后竟然也卖了50欧元,让我等听了以后,觉得真是天理难容,同时感叹德国劳动力之缺乏和钱的好挣。德国人买了他的字,以为这就是神秘优美的东方艺术,据说多有装裱在水晶镜子里面挂在客厅向世界各地来访者炫耀的。因此涛哥立下一个雄心,决定朝着一个目标迈进,那就是有朝一日让自己的作品挂进凡尔赛宫展览。最近涛哥结婚,大宴宾客于何贤记,我去贺喜,说起艺术目标,仍旧雄心勃勃。
我们3045的隔壁,就是3044房间。这房间住了四个人,一个章某,号某某,因他的号实在有伤大雅,姑隐去不题;浙江人,生得眉清目秀,因在东北上过学,有些豪爽,又有些雄辩,常常跟人辩论,不论你是道格拉斯.诺斯还是许纪霖,还是其他人。他在辩论的时候,经常声东击西、指南打北、上天入地、左突右杀,看似不得纲领,实际上的确是不得纲领,所以经常让对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他就赢得辩论冠军。章某爱好广泛,惯弹吉他解歌舞,曾教我和涛哥学奏,皆未学成。后来我转向学习口琴,发奋图强,期年之后,竟有大成,章某认为悟性极高。元旦庆新年,章某弹奏吉他,与柳某、陈某、严某、周某戴着纸糊的帽子冒充美国牛仔,登台演唱《苏珊娜》,技压群雄,一举夺冠,每人分得两袋洗衣粉作为奖品,很是得意。当是时,我也手持竹板呱唧呱唧唱快书,奋力与他们抢夺风头,终于败北,只拿到一块很小的香皂和两个桔子作为纪念,其中一个桔子还是烂的,于是含恨良久。该同学才华横溢,尝读赵世瑜《狂欢与日常》,便写一篇《零散的真实》,发表在香港的一个刊物上。文章我没有看,当然看也看不懂,只感觉题目很好,借这个题目写了一篇散文,发表在《北京社会科学报》副刊上,得稿费大洋二百,因之时常感念章某的好处。大约因为这个发表在香港杂志上的文章,该同学也被美国人看上,跑到南京和夏威夷游学一年,精研经济、政治、历史、法律,博览群书,无所不通,所以毕业后没有哪家单位敢要他,于是自己创业,走上海,下广东,最后因为留恋我等,终于在成名之后,腰缠万贯回北京。现供职于投资公司作顾问,薪水多多,常常在皮包里面洋溢出来。于是慷慨大方,经常动辄花几百块请我吃饭,或者借钱给人买房子,出门也经常坐地铁转302,普通小公共根本不理不睬。他与我交厚,曾夜半子时陪我看盗版《午夜凶铃》,看到贞子即将要从电视里面爬出来的时候,碟片终于嘎嘎作响,画面停止,无法播放。于是章某毛骨悚然之后义愤填膺,在我痛骂盗版的时候也不住附和,然后陪着我在凛冽的寒风中走遍北大校内外一切卖光盘的店铺,购买《午夜凶铃》未遂,几乎冻僵。当然,一说是我陪着他走遍了北大校内外一切卖光盘的店铺,购买《午夜凶铃》未遂。
那年元旦和章某一起唱《苏珊娜》的陈某,也住3044。陈某号老陈,河南人,身材高大,面相堂堂,常有一副忧郁的眼神,据说很能勾人心魄,对三十以上四十以下芳龄的女子更具有杀伤力。曾在武汉读社会学,阅遍武汉社会上所有好电影和烂电影,经常有一连看7部影片却转眼想不起任何一部内容的故事。这当然大概由于他健忘的缘故,比如他喜欢买书,经常同一本书买三两次,每一次买的时候都浑然不觉,回到宿舍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有了。比如他毕业即失业,在北京居无定所,将无数图书寄放我处,我翻检整理的时候,就发现《野性的思维》和《中国文化之要义》各有两本。他对名著的追求之热烈程度早胜过对女人的热烈程度,据说他毕业之后,还要千里迢迢坐火车去武汉买《剑桥中国史》;及至后来,听说其中某些章节竟然是由涛哥参与翻译的,这才追悔莫及。他在武汉毕业之后,托关系进了一所师范学院工作。别看他本科学的是社会学,到师范学院之后却厚着脸皮主讲国际经济,误人子弟两年有余。中间曾突发奇想,意欲考法学研究生,复习了几个月,觉得不是这块材料,可见还有些自知之明。于是转学世界历史,考上北大。他关心时事,常以振兴中华为己任,为中华崛起而读书。2002年11月,党的十六大闭幕,常委完成民主交接,他就非常高兴,以为中国政治的民主历程有了一座里程碑,于是请我等吃饭以庆祝,最后自己喝酒大醉,返回宿舍时不能自已,对着女生宿舍大声嚎叫唱歌,并将48楼前的自行车悉数推倒表示自己的兴奋与快乐之情。我和章严二位同学强拉硬拽,仍然不能阻止其热情宣泄。严某乃一山东大汉,生性好面子,见实在丢脸,于是不由分说,使出大力金刚龙爪手,将老陈一把抓起,扛在肩上,噫!宛如扛了一个孩童,一直扛上四楼,安顿在床上休息,气不加喘、面不改色。谁知老陈仍然手舞足蹈,终于如愿从床上摔下来,头上起包,隆然如鸡卵,不省人事。惊动了四方豪杰,一齐营救,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送往校医院打了一针之后,即送往海淀医院抢救一夜,终于脱离危险。于是再次宴请宾客,宛如双喜临门。最终将自己钱包耗尽,写信给父母求援。不日陈父答复,说你年近不惑,恕不能继续支援。这才大恐,大举借债无门,一连几天买不起汇源果汁。毕业后曾三顾北京市社科联大门而不入,两年内连续炒掉三家单位,盖因为经常要跟单位的领导称兄道弟;或批评单位伙食太差,遍告员工说饭菜温度不够容易导致胃病等等,普及此类医学知识。他优游于天地之间,散漫于书卷之内,独立八荒,昂然四顾,视世界如无物,最终世界也视他如无物。他无可奈何,只好考了博士。
初,陈某与同宿舍和某相见恨晚,据称短时间即在各方面意见达成惊人的一致,建立起马克思恩格斯一般的深厚友谊,曾半夜骑车去天安门朝圣。两人深厚友谊坚持了长达一年之久,这才反目成仇,相互攻讦。和某,浙江人也,瘦弱不堪,身高七八尺,体重九十斤,常恐大风,怕被吹走。每次走路跌倒,必然一头抢地,半天挣扎不起。喜好读书看电影听音乐听讲座,然而虎头蛇尾、半途而废。和某胸怀批判现实主义精神,常将国内外学者把玩于股掌之上,品头论足,以为皆不可取。因追求艺术精神,不免现实生活困顿,面有菜色。于是我等建议他应该开源节流,可以去攒书挣钱。他不屑写作,只肯去心理学系当被试,挣大洋五块或者十块不等,补贴生活。其人思想复杂而简单,混浊而纯洁。尝追求一单元一个女生,通宵达旦在夜色中等候,仿佛程门立雪,精神感天动地。本想购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或者九百九十九支蜡烛,放在楼门前面以言志,终因囊中羞涩,乃罢。自以为等候半夜,应该可以惊天地泣鬼神,谁知毫无结果,于是将评论中外学者之微词加在那女身上,见人就说那女子负心,说得多了,被严某戏称祥林嫂。浙江同乡、北大博士朱某,乃一高度近视眼,对男女之事颇有兴趣,怀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心思,常来开导,深恐和郁郁寡欢跳楼。开导半年,和某逐渐认识到“天涯何处无芳草”,于是四处央告,求人做媒介绍对象。毕业之后,和某入主北大校友会,与百年北大毕业生交游,快乐非常。并给一富豪撰写传记,得美金若干,生活富足,于是继续读博士。近来偶尔见之,询问近况,必曰“状态很不好”,可见该同学进取心极强,轻易不满足现状。其人涉猎广泛,学贯中西,研究领域不限于印度史,对苏东坡尤其垂爱。曾去法国小住,大为兴奋,以为天堂,最适宜人居住,于是回国勤奋攻读法语,即将二次赴巴黎,我怀疑他在那里已经邂逅了爱情,与一金发碧眼的老太太私定终身。
曾经抗陈某上楼的严某,山东大汉,身高丈二,头如麦斗,然而声音温柔,不似洪钟。那人不甚好读书,爱好也不十分广泛,只喜欢喝酒吃肉说口头禅。有三句口头禅,一曰“我的女朋友是小美女兼小才女”,二曰“我是官你是吏”,三曰“以德服人”。初,众人都不信他的女朋友是“小美女兼小才女”,尤其是3042的潘某,颇以为不然。不想一年暑假,严某女友自济南来京看他,众人见了,方才知“美女”之言不虚也。当日两人在走廊里面款款走过,你看左右两边,真是“耕者忘其犁,锄着忘其锄”。于是潘某发誓,定要找一个比她更好看的女友来。“小美女”也是济南的“小才女”,曾主编《山东大学研究生学志》,笼络名士无数,声震黄河两岸。曾将我的一篇《西方现代化的一种经济学解释》约过去发表,导致她的刊物一时供不应求、洛阳纸贵。严某后来携夫人到山东做官,先处理民间上访事务,鱼肉乡民半年之久;后入秘书府做师爷,迎茶送水,吹捧上司,生活美满,幸福安康,“我是官你是吏”亦应验也。“以德服人”者,盖因他从王先生读书,王先生乃是著名的谦谦长者,喜形于色而怒不形于色,故此人称“以德服人”。严某继承衣钵,每日忍受失眠痛苦,听我等在他房间里面通宵达旦谈心辩论,中间只有一次忍无可忍,怒斥我等耽误他睡觉。因与我有同乡之友谊,交往甚厚。毕业时我找不到工作,他自告奋勇,求其老师帮我一把,凡三往,乃应。后我工作如鱼得水,皆严某并其老师之赐也。
既然讲到我本人,也需客观评价几句,否则时代群英谱上就会少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以章某的话讲,本人绝对是不甘于一句话就被人概括的那类,换句话说,也就是活的不惊人就毋宁死的那类。本人号老J,乃山东人。据称老J有一项超乎常人的绝技,那便是在“聆听请教”大旗的伪装下,不知不觉地在侃大山中最终夺取话语权,而“施教者”也在惘然无知的情况下渐渐沦为“倾听者”而不觉。老J爱好曲艺,能打一手好快板,起初颇引起和某章某的兴趣。和某以嘴里发出啧啧声,来配合章某令人发指的恭维,以表达对老J打板儿的偶像崇拜之情,老J虽非圣贤,亦颇能从两人敬仰的姿态中感受到“伟大”这个词儿的内涵,因而快板儿打得更勤了,词儿也念叨的更富有感情。孰料世态炎凉此一时彼一时,随着时间的推移,老J发现和某的啧啧声数量日渐凋零,也感受到章某口中的麻词儿也似乎用尽。对艺术的民间热情日渐退却,迫使老J只好追赶48楼4层大众们的不变口味:学术。于是老J日以继夜的扑到图书馆、阅览室和同学书柜(主要是陈某同学的书柜前),研读名著尤其是哈耶克,竟也写出诸如《试论英属加勒比海地区废奴运动的英国因素》、《发展的意识形态》、《建构沦唯理主义与法国大革命》等速朽文章,还大胆老脸凭着一篇《相对的主导与依附状态——以19世纪英国-阿根廷经济关系为例检讨英国与拉美济关系的性质与特点》参加北大历史学“流动的秩序”学术论坛,当场被人批驳得体无完肤。老J少年时期情窦初开,就交女朋友,这其实不足为外人道;但是后来两人竟果然结为伉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此冰清玉洁之好男儿真实少见,故此壮举被胡某在党支部会上大加褒奖,一时间传遍京城深闺,引起强烈关注和谈论,众多芳龄四八、饱经爱情沧桑者纷纷表示嫁人当如老j。不过老J也并非一块木头,他有博爱胸怀,相传本科期间就阅人无数。后经同宿舍岳某介绍,又与一贾姓女子纠缠两年。说来这个岳某曾有非法婚介之嫌,他惯用的手段就是,利用自己才高子建余一斗、貌比潘安胜三分的先天条件,冒用别人的名姓与年轻女子交谈,待女子上钩之后,他却功成名就、颇能全身而退。比如这个贾某,就是岳某冒用老J名义百般勾引,这才找上门来:忽然发现此老J非彼老J,且真老J比假老J更加英俊,于是便加以真实真也假了也!贾某天生丽质难自弃,每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3045电话铃就会忽然大作,宛如狂风骤雨。然后电话中即传来温柔如李玲玉一般的甜美嗓音“老J在吗?”或者佳人突至,登门来访,每当此时,柳某岳某汪某纷纷躲避,唯恐不及。留老j与贾某才子佳人,独具斗室,嘤嘤蠕蠕,缠绵不尽。然而老J出身农民,生性保守,颇能坐怀不乱,不出问题。尝对人言:“吾十有五志于学,二十即从心所欲不逾矩矣!”同宿舍柳某众人不信,以为岂有猫不吃荤腥之道理,何况老j 又是一馋猫。于是一次躲在床下,偷偷观看,见二人虽然左顾右盼、含情脉脉,但行动举止彬彬有礼,柳某众人看得心焦,恨不能亲自上前,越俎代庖。贾某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三番五次总来光顾,3045蓬荜生辉生得久了,终归审美疲劳。后每当贾某来临,众人即齐生唤:“开会开会!”于是老j借故起身,送贾某回家。如是者三,终归被老j 夫人知晓。他夫人乃汉室宗亲(姓刘),是否是中山靖王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待考,平素做惯公主,听见风吹草动,当即河东狮吼,摔了电话,千里迢迢从山东赶来,亲自审问。老j跪在地上,百般抵赖,却始终难逃法网。最终只好引贾某出见夫人,夫人才释然放心。原来老J夫人有闭月羞花之容貌,见贾某虽然皱眉捧心,但仍然是东施效颦,自觉比不上自己,始信老J 清白,遂安然无恙。此后贾某亦不知去向,老j心中怅然良久。后老j拜访老学究文怀沙,文氏说自己“平生只有两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老J 忽然心有感触,觉得遇到知音,便视文怀沙为刎颈之交。不过文氏老迈,待老j二次登门探视的时候,早不记得老J 是谁矣!
3044与3045关系最厚,尝欲组建“吾思工作室”,就是5和4的意思,一块攒书。工作室最终成立,开展了几项业务:一,我在外面跑业务,拉了一单生意,做英语四六级试题。岳某、章某、汪某和我奋战一天,终于完成了十套考题,最终对方没有接受,白费了一番力气,大骂奸商不止。二,柳某、严某大约还有陈某一起拉了一单生意,撰写《失落的文明》。因有上次受骗教训,故此预先索要定金一千,大家每人分到一百,欢喜非常。后来柳某即大流士建议,应该将这一千元用作工作室基金,或者叫做活动经费。我等虽然心中不愿,但慑于他的威逼利诱,终于同意各自将刚刚分得的钱重新交公。活动经费用作吃饭,计大餐一顿,肯德基一顿,后来连肯德基都买不起了,只好在45甲楼地下室买些牛肉香肠啤酒,到静园草坪吃野餐赏月。
应该提到的是,每次工作室活动,借住北大的编剧邹某和哲学系何某必到,表面上是做顾问,其实是想吃牛酒,我等心知肚明,所以与他二人相约苟富贵勿相忘。二人一边嚼着香肠,一边点头称是。后来邹某与华谊兄弟公司合拍电影《生存岛历险记》和《奥运总动员》,何某也到美国留学,二人皆已经富贵,但是都早将当初勿相忘的应允弃之如履,已经相忘于江湖矣!既然相忘于江湖,我这篇文字也就是鲁鱼亥豕、假语村言,大家姑妄听之,我也就此收笔,容翌日继续书写3042、3043和3046。
2007年6月25—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