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母亲节,我觉得父亲节的日期好象是个阴谋。每年五月份,全世界都用劳动开始。过着过着,想起母亲了,于是母亲节在两周后出炉,还带着劳动节的热气。也难怪,哪个做母亲的逃得了劳动呢?五月,以热气腾腾的劳动开场,结果呢,活全落到了当妈的头上。
妈妈们干完了活过完了节,小孩子们就一脸天真和幸福拉开六月序幕,遍地撒欢邀宠。然后,父亲就一脸沧桑登场了。难道只是巧合?父亲,爸爸,老小孩?或许爸爸的形象里一直有孩童的影子,父亲节,就有敬有疼爱地过吧。
印象里父亲一直是很严肃的。我小时候他是老师,很有师道尊严,也老是用诗书传家的理念对我进行教育——把我关在里间屋子里,背诵《出师表》《岳阳楼记》《琵琶行》《春江花月夜》等等他喜欢的诗词文章。当然背诵不是目的,或者说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目的是把我圈在屋子里省去了他看护的责任。于是我举一反三,还背会了什么吴山青越山青,君泪盈妾泪盈的,然后问他:什么叫妾?他不给我解释,只说,那篇不用背了。
后来我喜欢上了这种字数规矩合辙压韵的东西,我通常都把它们叫诗。上了中学后,我对诗的热爱变本加厉。有一天兴致勃勃地跟我爸说,我看了两首诗很好玩,说下雪的——天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大雪纷纷落地都是皇家瑞气再下三年何妨放他娘的狗屁!哈哈哈!还没哈哈痛快呢,我爸的脸比下雪前还阴沉,训斥我不务正业不走正道不学无术不***云云。我一看,得了,我爸不是我在这个欣赏水平上的知音,只好灰溜溜地去做物理作业。
物理还是学得不好,我的成绩单拿回去给他,他皱着眉头给我改做错的试题,然后训斥地讲给我听。在做错了很多题次之后,有一天他终于在爆发的怒气中给我安排了长大后的工作——卖冰棍或养鸡。
我对他的安排很愤怒,更多的是不以为然。我打定了主意走自己的路,让他去养鸡——其实我对他怕得要命。那段时间我气鼓鼓地,不知道想要和谁较劲,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后,看到他那个暑假一直是笑着的,包括骑车带我去医院给我摔坏了的胳膊打针。
没有考上重点大学是我爸对我的终身遗憾。他甚至不起床,在我去外地上大学的那天。我现在想起来还耿耿于怀,尽管是我让他失望在先。他计较我的失败,我计较他的失望,两败俱伤。
风沙填平沟壑,岁月雕刻皱纹。爸爸逐渐和缓了严厉的眼神,迟慢了矫捷的动作。有时说到开心的地方,竟笑得有些可爱。他拿着麦克风字正腔圆地唱“红军不怕远征难”,宝贝地翻出他在地摊上淘到的书,得意洋洋地抖我们那很少人见过的空竹,自欺欺人地吃甜食,不顾糖尿病的凶险。
我翻出诗集里收录的他的诗,很仔细地看,认真地为他骄傲。待他看见我写的,说了一句:你这写的不符合平仄啊,勉强能叫古诗,是古风体的。我没说是经过他的打击,残存的诗兴只够拼凑成那样的不合体的古诗,好象马褂料子不够只能拼成马甲一样。我不那么说是因为我知道,这不符合老爷子的欣赏水平,就象他当年不喜欢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写了这么一篇,有应景的嫌疑,但更多的是担心如果父亲知道了母亲节我写了,父亲节没点表示,他会不高兴的,尽管我打电话给他祝他父亲节快乐他明显地有点不知所措,尽管他不会上网。父老余威在啊,我对他终究是敬畏当头,宠爱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