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桑海凝(我是上海人第一集)
“阿拉桑海凝”是我小时候跟着电视学会的第一句上海话。那时候看上海人说话觉得特好玩,一个五尺多高的汉子,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的,像清晨枝桠上沸腾的小鸟,也像烈日炎炎下,吵人的知了。认识上海从这句开始。
工作后,常去上海。喜欢那城市的风格与时尚,每个建筑物都仿佛是一个绝版的秀美作品,独具一格,而又融合着中西文化的精髓,不似北京这般天下大同般的一色火柴盒。更喜欢在凉爽的风儿拂着纱裙的傍晚,让晚霞的余晖增艳不仅仅是衣衫的曼妙,一个人漫步在法国梧桐巨大的树冠下,青石铺就的街道透着历史的回忆,和着宁静清新的现代气息。
常常随性找个临街的店家坐下,或轻饮一壶淡茶,或小酌一杯浓郁的咖啡,让斑驳的树荫洒在米白色的藤椅上,盖在红方格的桌布上沉淀着的我那如水般的心情。
似乎上帝总爱用矛盾赋予世界一些不和谐之美。上海也在这时尚而华丽的外表下,常带给我一些“小气”的回忆。
一次在上海展览馆参加展会,间隙溜到火车站买了去杭州的火车票。打车去的时候花了14块钱,回来时,车子在上海的里里弄弄转悠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望不见展览馆的影。我知道女司机欺我们两个坐车的外地小黄毛丫头,余光中看见他透过后视镜冲我们偷偷撇嘴。一看表,都打了20多块了。我有点起急:“师傅,你赶紧把我们拉到地,我们有急事呢!”女师傅并不想搭理我们,一声不吱。我提高了音量,又重复一遍。她用上海话“#¥%·—……*”飞快地甩下一大串话。车子依然在陌生的街道行进,计价器不停地在跳动,我突然发现她行进在十分钟前已经走过的襄阳南路。连路边那家摆满盛开着的蝴蝶兰的花店都一模一样。我一字一顿地和她说:“师傅,我有急事,你赶紧把我带到展览馆。别浪费我的时间!”她依然用几里哇啦的一串话回复我。我大声冲她说:“请你说普通话!”她怔了一下,说:“路就是这么远,我有什么办法!”“您当我是第一次来上海吗?别把我当傻子,赶紧带到地,咱们什么都好说,你再耍滑头,我可不客气!”我给她下了通牒,就不再说话。她回头看了我两眼,嘴里不停地唧唧咋咋唠叨个不停。其实我多少听得懂上海话,但是我不喜欢上海人自恋般的逢人就叽叽喳喳的,闹心得慌。我知道她以为我不懂,在不住地骂我。我什么也没说,眼睛看着车窗外,一动不再动。
终于到了展览馆,计价器上显示着37块。我对和我同行的小姑娘说:“你先下车!”小姑娘看我阴沉的脸色,狐疑地下了车,站在外面不知所措。女司机看我瞧着二郎腿坐在后面没有下车的意思,也丝毫没有付款的意思,又用那叽叽喳喳的声音骚扰我已经绷不住的神经。我说:“催什么催?不就是钱嘛?你给我说说你怎么走的路?说明白了,我就给,说不明白,今儿你也别想走!”““#¥%·—……*”又是一串。我“呼”地抡起手中的矿泉水瓶子重重地摔在仪表盘上。随着“咚”的一声巨响,她兔子般麻利地解开安全带,窜出车外,在门外跳着脚用普通话喊:“啊,打人啦,打人啦!!”展馆前本来就不缺人,好奇的上海人立刻围拢上来。“喊什么喊?再扎刺,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淬(cei)你!”我瞪着眼睛一步一步逼近她。她吓得住了嘴,围着车子绕着圈地跑。我大声对周围的人说:“我从这打车去火车站花了14块钱,回来竟然被她要到37块钱,大家给评评理,要是出租车司机都这么干,我们做乘客的怎么活?”我常去上海,知道那还是存在着隐性的阶层概念,这么一说,无形拉近了我和围观人的距离,舆论开始倒向我这个穿着笔挺套装的小女孩。
她开始软了,说:“算了算了,今天算我倒霉,你给我30块钱得了。”没等我说话,周围的人就不干了,“30块钱?!侬欺负小女生呀!”“去告她啦!”“不要给她啊!”我笑着说:“我可以给你,没问题!把票给我!”她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兴奋。把票飞快地撕给了我,表已经打到了40块钱!我举着40块钱,问她:“你想好了要吗?”她目光直勾勾盯着4张10元的票子,嘟囔着:“本来就是这么多嘛!”我拿过车票,让钱轻轻随风飘落在车上,顺带着飞落一句话:“你记着,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转身,我走进了展馆。
下午回到锦江饭店,我嘱咐前台帮我接通上海的出租车管理处,告诉她我的起始地点,和酒店。第二天就去了杭州。从杭州爽爽地玩过,回到上海天色已晚,在街上悠闲地吃完饭,又留恋于淮海路上,直到整条街的商店都打了佯。提着丰收的战略品,歪歪扭扭地回到酒店,房门口附近蹲着两个人,吓了我一跳。其中有个人掏出个小牌牌冲我晃了晃,在核对完我的身份后,用好听的普通话对我温和地说:“我是上海车辆管理局的,昨天接到您的投诉,今天我们召回了您投诉的车辆,并按照您所说的起始地点,跟他一起按照最近的道路走了一遍,他的确多收了您的钱,按照你们北京话讲:您被他宰了!请您出示那张车票,我们核对后,将对他作出如下处罚:按照双倍他收您的车费赔偿您,暂扣他出租车行驶证,对他处以罚款,其中的2000块钱,将作为您对上海出租车服务的监控的感谢!”啊?我惊了,一是为他们的高效、认真的工作态度,二是处罚竟然这么重,三是在皇城根底下生活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上帝的感觉原来是这么得到重视!
我四下看看,没看到昨天骗我、骂我的那个婆娘。倒是一个老实巴交,有点萎靡的男人蔫头耷脑地站在一旁。我不由自主地顺口而出:“咦~~~人呢?”小牌牌的管理人员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是他?”“是啊,昨天是个女的”。我的同伴说道。小牌牌转过身去,厉声地那个男人说:“你把车借给谁啦?你的错误性质更严重!赶紧说!!”原来开车的那个女人是他的老婆,并不是出租车司机。这下子,男人不住地哀求起来,小牌牌掏出个小本本,记录起来,两个人说起叽叽喳喳的上海话。由于私自将车给非出租车驾驶员营业,他的行驶证将被吊销。我们也开始帮着他向小牌牌求情,希望再给他一次机会。小牌牌记录完,认真地对我说:“上海的形象需要全市人民来维护,出租行业更是窗口。如果我们不加大管理力度,不站在您作为乘客的角度想得更多,下回,您还愿意来上海吗?我们会按制度办理这件事情,谢谢您的投诉!”说完转身走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想了想,留下车费,在一张纸上飞快地写下一句话,让同屋的小姑娘将这张纸和2000块钱追着还给了那个男人。
纸上写着“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