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5月6日星期天,北京的春光明媚。和煦的阳光洒满大地,红花绿草争奇斗艳。小鸟在欢唱,小河在淌水,仿佛在诉说着爱情的秘密。北大校园里的牡丹花争相开放,芍药花也初露端倪。此时的常文生和金文雨终于走到了一起,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上午十点钟,一辆蓝色的伏尔加小轿车悄悄地驶进了北大校园,来到了北大教工8号楼1单元门前停下。只见常文生开门下车,又绕到车的右侧,将副驾驶门轻轻打开,把一位梳着两条小辫的窈窕淑女搀扶下车,她不是别人,正是他爱恋已久的表妹,他的女友,他新婚的妻子,他终身的伴侣-‘文丽’,也就是金文雨!
我和钱丽有幸应邀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婚礼的殿堂,其实就是一间20多平米的单身宿舍,中间由两张桌子拼凑起来的餐桌,上面铺上粉红色的桌布,中间放着一盆凉菜,四周摆好了事先准备好的各种酒菜。
门开了,上身穿一件雪白的衬衫,下身穿一条崭新的灰色‘毛的确良’裤子的文丽被精神抖擞的常文生搀扶着走了进来,房间里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
“同志们!有人问我们,我们举行的可是革命化的婚礼!”
一个30多岁青年人发言了,接着他就发给身边几个人红宝书,即袖珍版的毛主席语录。原来他是常文生在北大工作时的班长,又兼小客车调度,人们习惯叫他‘大张’。
“同志们!”大张提高了嗓门,郑重其事地开始发言了:
“首先让我们衷心的祝福常文生同志和金文雨同志结合成终生的革命伴侣!”
掌声过后,大张接着说:
“常文生同志19岁参加革命工作,对工作一向精益求精,一丝不苟,安全驾车多年没有出过一次交通事故。他的调离无疑是我们的巨大损失!可是同志们,你们好好想想,一个大有作为的青年,舍去北京安稳的工作,不远千里支援大西北,这是什么精神?这是白求恩精神!......”
大张的话终于讲完了,最后他走到常文生跟前接过汽车的钥匙,向大家挥挥手告别:
“11点钟革委会主任要用车,我得先走一步,希望大家办的更有特色!”说罢便杨长而去。
大张走后,气氛轻松了许多,人们把‘红宝书’撇到一边,开始祝福新人,饮酒!
......
酒过三旬,大家多少有些醉意,话题不由自主地转到了‘上山下乡’,知青悲惨的生活早就家喻户晓,只是无人敢说。有人提议,由常文生朗诵当时流传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知青之歌:相信未来!
有人开门看了一眼,又赶紧把门关严。常文生从妻子手中接过一本硬壳笔记本,轻轻地打开,又习惯性地扶了一下眼镜,抑扬顿挫地开始朗诵:
相信未来!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已化为深秋的泪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那凝露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相信未来,最温暖的干柴,
相信未来,最迷人的色彩!
我要用手指那滚向天边的波浪,
我要用手支撑那托住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枝温暖而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
“好好好!”大家都在叫好,客人的情绪也在激动起来,“再来一个!”
此时的常文生似乎有些忘乎所以,用手飞快地翻着妻子的笔记本,突然停住了,激动的说,
“再来一首‘再也掀不起波浪的海!’”
再也掀不起波浪的海
不!朋友,还是远远地离开,
离开这再也掀不起波浪的海!
我噙着热泪劝你,
去寻找灿烂的未来!
远远地离开吧,
离开这再也掀不起波浪的海!
它已沦落安息,
就像屋檐下过夜的乞丐。
失去了青春的热情,
失去了言语的坦白;
然而更可怕的——
是失去了正直的胸怀!
朋友,你为什么流泪了
要哭就索性哭个痛快!
不是哭她那逝去的青春?
而是哭那颗曾战斗过的灵魂?
......
诗歌朗诵完了,只见金文雨双眼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几个插队的朋友也偷偷落泪。刚才喧嚣热闹的场面,刹那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喝酒,喝酒,喝酒!”有人大声嚷着:“我们为文生和文丽伟大的爱情干杯!”
“干杯!干杯!干杯!”
大家随声附和,举杯痛饮!转眼间几瓶二锅头一饮而尽。
说也奇怪,哪怕在共产党最严厉的统治时期,从来不会有人干涉你喝酒。大家只管畅饮。不过酒喝多了,话也多了,简直说什么的都有:
“文,文,文丽!我好,好,好羡慕你!你,你居然能让文生抛家舍业,跟你远去青海!”
“文生、文丽阿,这回一走不比过去!在那里安家,再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文生,你好伟大!一切为了爱情?!”
......
婚礼进行到这里,人们已喝得东倒西歪。与其说是婚礼,不如说是酒会!文生和文丽心情就更加复杂,这次酒会散去,他们将意味着对自己的家乡永远的离开!
突然有人借着酒兴唱起歌来,歌中唱道:
白兰花儿朵朵香,
青春青春处处藏。
哪有青春无人爱,
哪有青春持久长?
......
听罢歌曲,文生和文丽都已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