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名叫刘长贵, 1934年5月出生在辽宁省庄河县,当年是本溪钢厂的运渣工人。老刘家境贫寒,从小给东家放牛,斗大的字认识不了几个。不过1950年春节过后,厂里去乡下招工,他被招进工厂后就参加了扫盲班,才突击学习了千八百字,要不然他真的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盲了。别看老刘文化不高,可他特别爱听广播,爱看报纸,自己读不下来,就叫别人念给他听。我们是1969年生病住在本溪市第一职工医院期间相识,那年正是中苏关系恶化,战争一触即发的年代,报纸的内容多半是“打到新沙皇!”
“3月2日,苏修叛徒集团出动武装部队悍然侵入我国黑龙江省乌苏里江上的珍宝岛,开枪、开炮打死打伤我中国人民解放军边防部队人员多名。这是苏修发动一次极为严重的边境挑衅,是苏修制造的一次疯狂的反华事件,是苏修社会帝国主义豺狼本性的又一次大暴露。...”
我慷慨激昂地朗读着当天【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社论,老刘听得入神,也气得擦拳磨掌,嘴里还不停地骂道:
“TMD,老毛子真不是个东西,俺可见过,一见到老娘们就脱人家衣服,嘴里还喊着:‘Ya Dam Buxugau,Pule Pulemausi!’”(本人俄语不灵,只能按老刘的发音记录,并没有考证这句调戏妇女的俄语原文)
说着,老刘眉飞色舞,又接着讲:“有一次俺看到老毛子买油饼,油子麻花地就往帽子里放。人家给他找钱,他又掏出来给人家钱。人家追他还给他钱,他一看兜里空了,撒腿就跑!”
老刘咧嘴笑了,接着就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提出了第一个疑问:“TMD,这样一个傻Bi民族,工业、科技为啥那样发达?”老刘迷惑不解,我也无言以对。不过老刘下面的困惑我还是能说出四、五六来。
有一次医院组织政治学习,护士见我常给老刘念报,就请我代劳学习毛主席语录,那年头政治学习抓得紧,连病人也不放过。
“美帝、苏修加在一起,也挽挽救不了美国侵略者在越南必然失败的命运。他们相互勾结、重新瓜分世界的狂妄企图,正在糟到各国人民越来越强烈的反抗。美帝、苏修越是勾结在一起,世界人民就越看清楚他们是一丘之貉。-毛主席给胡志明的贺电,1968年9月1日”
我读着读着,恰好那天报纸露出一句美国总统第一夫人词句,老刘立刻又问:“那个约翰逊到底有几个老婆?”
“总统公开就一个!”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那不可能!”老刘斩丁截铁地反驳,“俺们皇帝还有三宫殿六院七十二偏妃呢!”
不过他话音刚落,医生、护士都看着他,并没有反驳我的回答,于是老刘又有点“发毛”了,右手不由自主地挠挠后脑勺,似乎陷入了第二个困惑。
老刘第三个困惑还和俄国人有关,有一次他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那是1951年7月的事情。那天外面下起瓢泼大雨,乌云滚滚,车间里漆黑一片。车间主任顺便让他到变电室里“合闸”。因为闸门很高,老刘用有手够不着,就冒雨从外面找来一根竹竿,小心翼翼地把闸往上捅,没想到碰到裸露的铜片,还是被电打个大跟头!这时恰好来了一位“苏联专家”,见此情景就一脚把湿漉漉的竹竿踢到门外,然后猛地跳了起来,在身体悬空的一刹那,直接用手合闸,接着全车间灯火辉煌!
“TMD”老刘讲到这里又身不由己地挠挠后脑勺,接着说:“俺拿竹竿捅电闸却挨电,那老毛子跳起来用手合电闸,他倒没事,你说这电门也真TMD偏心眼!”
说罢,惹得医生、护士们都捧腹大笑。
老刘第四个困惑和小日本有关。据他讲,1943年8月的一天下午,晴空万里。他家乡村边的大道上突然来了几个日本鬼子的工兵,说要丈量电线杆子的高度。那年老刘才9岁,跟着大点的孩子看热闹。只见日本鬼子即不爬高,也不搬梯子,只是把“三八大杆枪”和电线杆子并排立着,然后用皮尺掘着屁股量它们的影子。小孩见那日本兵在草纸上算了算,就写上“5.2米”。
日本兵走后,刘长贵等小孩都不服气,大点的孩子嘴里刁着根绳子,脱了鞋子就往上爬。爬到电线杆子顶部,再下来量绳子,果然是5.2米!
“真TMD神了!”老刘讲到这里又摸自己的后脑勺,“这小日本鬼子能掐会算?”
“不是能掐会算!”我笑着回答“因为步枪的高度是固定的,他们就用相似三角形来算出电线杆子的高度!”
老刘第五个困惑......
我再没有等来老刘的第五个困惑。我清楚的记得,1969年3月10日,正当我的大叶性肺炎已经痊愈,身体逐渐康复准备出院时,他的“矽肺”突然严重,大口大口地吐血,主要是工作环境恶劣造成。
老刘是3月13日走的,那年36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