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薄暮时分。
冬天的午后,城市的屋顶似乎也撑不住懒散的太阳,只好眼看着它滑下去,滑下去。我坐车沿西三环,从南向北,感受着沉沉西坠的阳光偶尔从楼群中跳跃出来,斜斜地扫进车厢,温暖而迷茫。
这个冬天不太冷,仿佛让·雷诺不动声色的温情。我在回家的路上,不用急着赶时间,不用给工作做安排,卸去远虑和近忧,我有一刻轻松得几乎失重。经过的站,上下的人,我在听,在看,可是没有任何东西投影在脑海。
阳光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暖暖地抚着我的脸颊,我似睡非睡好象被催眠一样。记忆里的冬天就象杀手,冷酷,凛冽,锐利如刀。白皑皑的冬天从山顶呼啸到山谷,我在山里的姥姥家住的那年,冰雪是冬天唯一的主题,给姥姥碍手碍脚是我唯一的主题。我的头发经常扭结到一块就象被火燎过的猫,配合着看不出颜色的花棉袄和总也洗不净的小脸。我最痛恨每天早晨的起床,冷得让人觉得脑袋都要冻成一坨,需要好好解冻。然后就是无聊的漫长的白天——一个五岁的孩子,没有方法打发她大块大块的寂寞童年。最喜欢的就是每天下午将近傍晚的时候,太阳还在对面的山坡上,山坡是斜的,山坡上的树太小了,挂不住太阳。我眼看着太阳每天滚落到山的背后,仿佛一天当中大事的结束,心里总要长吁一口气。在院子里,会看见小小的山谷炊烟四起,青蓝色,袅袅上升,有好闻的树的清香。然后,姥姥会把烧过的柴从灶膛里扒出来,红红的余烬,装到一个铁盆子里,叫“火盆”,放到炕上。火光一会就熄了外面覆上一层浅灰,不过热量还在。桌子上会摆上晚饭。可以在火盆上边热边吃。天黑了,就象一只倒扣的碗,星星就象粘上的饭粒,冻得硬邦邦的,一扒拉就会掉下来。
车到终点,我被乘务员撵下了车。从记忆里的薄暮回到现实,太阳已经不见踪影,西边灰蓝色的天空淡抹微红。童年和寒冷不再,姥姥也离开多年,可是那时的喜恶一直贯穿着我的生活。
我愿意每一天都从薄暮开始,滑向深夜,滑向我心灵的安宁所在。无论这天怎样焦灼,我都会从薄暮开始走向宁静与自省。苍茫暮色有种神奇的力量,让我感觉安全,感觉依靠,感觉归属,就如踏上回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