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意大利面作了一顿凉面。意大利面因为比较硬不容粘连，用中国的方法作凉面最合适。水烧开，放面，加半勺子盐。煮面的时候准备葱姜蒜末。面煮到刚刚过心，捞出来过凉水后放办勺子素油（橄榄油比较好），用手抓均匀。面条入碗，依口味浓淡放盐、酱油、糖和葱姜蒜末。少量素油在锅里烧热，放花椒炸香，然后捞出花椒渣，把热油泼在葱姜蒜末上。香味立马扑鼻，别浪费香味了，便抽动鼻子边搅和。味道均匀就可以入口咯。
不过，我家闺女好像不大喜欢吃，说每次吃凉面都觉得喉咙“hou”，跟吃多了巧克力似的。这hou大概是北京话，我不知道是个什么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我小时候（让小孩很讨厌的词），凉面是父亲对我的奖励品呢。
父亲对待小孩的教育秉承传统的“穷养儿子富养女”的方式，对弟弟们无论是经济上还是作人上都要求非常严，对我就比较宽松。
家乡产蜜橘，每年10月母亲都会托人从国营农场买些新鲜便宜的蜜橘。每次橘子送来后，由我将橘子分成五份，爸爸妈妈大弟小弟我，一视同仁一人一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蜜橘送来的时候都是晚上，那个晚上就如同我们的节日。昏黄的灯光下，闪亮的橘子和弟弟们同样闪亮的眸子，新鲜橘叶带点刺激的气味，手伸到麻袋里感受的橘子成熟放出的微热，偶尔会出现在我长大后的梦里，让我的噩梦不那么猖狂。
我们分到那份橘后，基本上是迫不及待地消灭掉，常常弄得上火嘴巴肿得猪八戒一样。母亲的橘子主要是招待客人用，父亲的橘子就成了宠爱的标志。谁比较听话了或作了让人高兴的事情，父亲就会拿出自己的橘子奖励。而更多的时候，父亲会没有什么理由地塞给我几个。父亲从来不给母亲说他的橘子给了谁，我也不给弟弟们说。好像橘子的去向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是父亲给我一份独有的宠爱。这种感觉比橘子本身带给我的快乐要多得多。
夏天的时候，父亲喜欢带着我到街上走走。小小的城，晚上亮着灯的只有电影院和冰棒场。冰棒场是那种前店后场的方式，临街的半间房子，有个小玻璃柜台，要买冰棒就在这个台子上交钱，营业员到后面工厂里拿出来给顾客。玻璃台子下面放着些凉面凉粉。每次走到这个冰棒场，父亲就会问我，吃不吃凉面？我当时最想的其实是冰水，为了讨好父亲，我总是说想吃凉面。于是，父亲就会给我买一碗放了葱姜蒜末且带有花椒香味用青花小碗装着的凉面.好像是1毛钱，又好像是8分。久而久之，我还真就喜欢上凉面了。后来还知道，父亲自己就特别喜欢吃凉面，只是自己舍不得吃。
父亲对我的这些小放纵小娇惯，总是在无声无息间给我被宠爱的幸福感。按弗洛伊德老师的理论，一个人童年的感受将影响其一生的行为。或许就是父亲让我觉得，女孩子天生应该比男孩得到更多的宠爱，导致我一生都在寻求这种被宠爱被纵容的感觉。
晚饭的时候电话家里，得知父亲病了。母亲把电话递给在床上休息的父亲，父亲用过分嘹亮的声音说，好多了，好得很。我说如果我出差有空就来看看你吧，父亲说，不用不用工作为重。放下电话的时候却说，什么时候到啊，到了我请你吃牛肉米粉。
时间这个大抹布正悄悄地将父亲的活力健康抹走，而我不但没有长成为父亲坚实的依靠，还东倒西歪地让他担心着。
在这个冰冷的夜里，惶惑不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