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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龄人(33)-马师傅  作者:动物世界

(人气:10218  发表日期:2006年12月22日 09:18:23)







马师傅名叫马长昆,不过工人都管他叫“马长奸”。正如我在14集中说的那样,工厂的工人彼此都爱起外号,凡是姓于的人,一律被称为“臭鱼”,姓郭的人都被称为“破锅”, 姓赵的人被称为“赵光腚”等等。如果名字粘不上边,工人也尽量根据本人的特点或名字的谐音给人家起外号,这也算是一种文化吧!

马师傅的祖籍是河北省定县,小时候随着家人闯关东,18岁进本溪钢厂学徒。他长得中等身材,络腮胡子、两眼有神,比我大11岁,是我参加工作后从本溪到青海的第二任班长。由于马师傅头脑灵活,手脚伶俐,技术娴熟,工作又是一丝不苟,于是他年仅32岁就已经被晋升为7级工,徒弟众多。

由于马长昆技术优良,相对年轻,很快就被领导选中,成为支援大西北的第一批成员。1969年10月初,中国东北吹响了进军西北的号角,成百上千的“新移民”组成专列,浩浩荡荡奔赴辽阔的西北高原。马师傅举家西迁,告别东北,前往遥远的青海!

火车经过两天三夜的‘长途跋涉’,最终于10月9日中午前后到达了西宁火车站。火车缓缓进站,马长昆呆呆地凝视着两边寸草不生的秃山,突然泪如泉涌,嚎啕大哭:

“我的妈呀!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啊!?”

他这一哭可非同小可,旁边的老婆孩子也哭成一团。

“这个挨千刀的谷大个子,明明是骗俺们,这不是充军发配吗?”

“这儿连草都不长,哪里是人呆的地方?!”

……

刹那间工人们的咒骂声、哭喊声连成一片,车厢里也乱成一团。有的要求列车长再把他们拉回去,有的拒绝下车!列车员、列车长劝阻无效。这时车厢里突然闯进一个大个子,大家一看正是带队的谷大鹏,只见他把眼睛一瞪,扯着嗓子高喊:

“你们他妈的想造反呀!?谁胆敢破坏毛主席的支援三线!?谁再给我瞎嘞嘞试试看?!”

说也奇怪,刚才大家的‘怒火’眨眼间‘烟消云散’,车厢里立刻鸦雀无声,寂寞难耐。马长昆无奈地耷拉个脑袋,跟着队伍,背包落伞,缓缓下车。从那一刻起,马师傅就和我一样,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青海居民!







“小雷子,你可要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马师傅到了青海,还不止一次地开导我,“人家都向党表忠心,争取早日入党,你怎么连个团员都没当上?”

“您不是也没入党吗?”我不服气地反驳。

“年轻人不要跟我比,我工资已经长到头,文化也不高,当不了干部。我今后也没多大奔头,可你还年轻呀,今后的路还很漫长啊!”

“可是,可是……”我结巴了半天又没话可说,他哪里知道我不写入党申请的真正原因是:因为那年头的GCD几乎整天都胡说八道,我都要被气死了,哪里肯写申请加入?

“我再努力吧,以后再说!”我推辞说。

“小雷子,你可要接受我的教训,我没有党票,吃亏不少,再不能发展呦!”

我看得出来,马师傅对我是一片好心,我也打听过了,他也曾写过申请,不知何原因,每次党支部里讨论他入党时总有一两个人反对,一直没通过。有人说他太“奸”,也有人说他对党不忠?还有人说他爱哭?不过我一直都很尊重他。

我们来到青海的初期,由于车间尚未建好,工人只是干些杂活。有一次我刚从食堂吃完早饭回来,听见有人冲着我高喊:

“小雷子,你师傅‘马长奸’在锅炉房值班,被煤气熏死了,你还不快去看看!”

我扔下饭盒撒腿就跑,一口气就跑到锅炉房。此时门外已经有人把守,我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只见有两三个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正在忙碌,其中有一个正在给马师傅作人工呼吸,旁边还站着一个大个子,焦急地观望,不时地看看自己的手表,他就是我们的车间主任—谷大鹏!

医生耐心地挤压马长昆的胸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密切注视马师傅的表情……

突然马师傅的眼睛微微睁开,接着又晃晃脑袋,看见大家都笑了他莫名其妙,当他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就一咕噜从床上一跃而起,跪在地上给墙上的毛主席像磕头,声泪俱下,哭喊道:

“毛主席呀,毛主席!我真的对不起您老人家!我值班睡觉,真不是东西!又是您挽救了我,我该打,我该打!”说着就自打嘴巴,我急忙抱住他的胳膊,没想到谷大个子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骂道:

“好你个‘马长奸’!总他妈的给我惹事!快滚吧!”

骂完,笑哈哈地扬长而去!







我和马师傅就这样共同生活了几年,别说他也有露脸的时候。

话说我车间的李文惠是北京钢校毕业的女孩,也被分到了西宁钢厂的炼钢车间,正是通过马师傅的介绍,才能和机加车间的刘洪宾(1975年12月21日死亡,见24集)喜结良缘。别说喜事操办的有鼻子有眼,在当年也算是初具规模。

婚礼于1972年5月7日上午10点30分举行。新房设在马师傅家的偏房,也是西宁钢厂最早的简易平房,通常被人们称为‘小白房’,不过好歹它有个很高的院墙。那天车间里着实来了五、六十人,连机加车间的主任也应邀前来祝贺。

院子里安放了十来张桌子,来宾个个穿得干干净净,胸前佩戴金光闪闪的毛主席像章。刘洪宾英俊潇洒,李文惠更是喜气洋洋。马长昆头戴一顶崭新的解放帽,身穿蓝色的毛制服,下身是黑色的呢子裤子,脚上的黑皮鞋闪闪发亮。只见他和家人忙里忙外,招呼客人。

庆典终于开始了,主持人是一位车间里能说会道的女职员,她向大家介绍了这对新人的基本情况,然后才大声宣布:“现在请介绍人讲话!”

此时的马师傅真是精神抖擞,昂头挺胸地走到毛主席像前,郑重其事地摘掉解放帽,深深地给毛主席像三鞠躬,然后激动万分地说:

“毛主席呀,毛主席!千言万语感谢您!我以前没介绍过对象阿,是托您老人家的福,今天介绍小刘和小李一举成功!......”

酒席宴开始,工人来客畅饮。年轻人起哄,新郎新娘过瘾。

……

那天我也喝不少的青稞酒,马师傅后来也让人灌醉,被人搀扶着朝房间里走去。当他路过我的桌旁,突然重重地拍打我的肩膀,我本能地站立起来,倾听他的教导:

“小,小,小雷子!”他两眼通红,酒气熏天,喝得已经口齿不清:

“你,你,你怎么还不写入党申请书?”

马师傅说完,双眼就直沟沟地望着我,仿佛是用他那充满深情的目光,努力探索我未知的心灵,期待着我的答复。我好感动,一时间眼泪都要涌了出来。

“屋里说!屋里再说!”左右的人说着又把他扶起,此时他已经站立不稳。

“小,小,小雷子!你给我听着,”马师傅又被人架走,但他还挣扎地回头: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

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马师傅!您好!我稀里糊涂地走完了一生才感悟到您当年对我的一片苦衷!我真的对不起您啊,没有走您所指引的光辉大道,这就注定我一生的坎坷,真乃是:

永恒的情人在梦中飘渺,

生我的母亲任我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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