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回到家都大半夜了;今儿是懒觉起,打开信箱,有AZN-PRIDE给粘来的歌儿,一听,是我大学时的光景.
89年,15年前.
我们那一拨儿,是赶在89年进了中国的学校.当时挺困倦的,因为一切都不大信了.我姐是87的,她那时在中央工艺,我在89年的暑假跑到她那去玩,那个年代的工艺美院被称作"北京高校的四大染缸之一"----就说她那个染缸吧,女孩们整天裹着床单坐在窗台上,眼神嘲讽地眯着远方,一会儿,几个内裤就从空中飞了下来...
电影学院和中戏在争一个染缸的名次,美院和工艺,我的那个学校,就和二外在拼这颓废名额.
广院很小,学生老师300来人.几个破旧的楼,倒是掩在深邃的树林中.通县那时还没有如今城乡结合部的情况,于是周遭是土森森的庄稼地,偶尔有几只奇怪的鸟突然地腾空和降落,然后就怵然地蒸发了.
我带着麻将来报到了.
一屋八个人,4人一锅儿牌.首先统一玩法儿,觉得北京的推倒和最简单,是傻子就能玩.筹码是一,二,四块,因为我当时想,忙乎一宿还能有个收入---当时太穷了,一个月100块钱的饭钱.如果再炮妞吃2顿饭,立码儿就底儿掉!
我很快寻了一哥们,是浙江义乌的.丫是一麻屁,说他妈怀他时,丫就在娘肚子里叫章儿:) 我们2跑到白桦林子里,躺在地上想那麻将的辙,很快,答案出来了:----因为我们玩的是吃,碰,的,所以,要是不碰不吃的话,庄儿和对面的人,总能摸到上面那一吨牌,也就是说,只要你练好掷色子,你和对家就可以码套儿...
夜晚很静,树林的上面是远的天,忧伤的乌鸦阴沉沉地盯着我们,却分享不到科学发现者的乐趣...
以后这四年,我总在赢钱.
上午十点的阳光是最美的,因为它带着海的气息,温暖地抚摩着床头.我在床上瞪着眼,看那海水中漂浮的颗粒,一只小苍蝇,正幸福地扑打着窗棂.
我这一屋都在鼾着,昨夜的麻将战到天亮.窗外有下了头2节课的脚步,一个播音系的女孩古板地念着绕口令,悄悄地从窗前走过...
阳光,多么秘密的手指!我继续瞪眼儿,看他把绿色的阴影,铺进屋子.那燃烧的绿色,刺得我流出了泪水,阳光,灰尘,跳跃的绿,屋顶奇怪的图案-它们在那时,都屏息变着魔术,在上午,让我流着泪.
我们有时也是上课的;
主楼的旁边是文编系的教室.虽然上课,准确说是由睡眠不足带来的小憩,但耳朵是要睁开的.我一般在听马克思主义新闻史时,基本和死人差不多;也就是说,脑死亡一样的趴在书桌上,只是在口水流到难堪的时候,起来整理一下.
英美文学的先生的兴趣集中在研究莎士比亚是否是同性恋,中国广播史的先生则在考证延安那口锅的发射功率,讲美国报刊的先生一直对纽约时报嗤之以鼻,而我们在看法斯宾德的记录片时,所有的先生们都一并跑掉了...
于是我们继续趴在教室里睡觉.
睡到第3年的时候,文编系的楼里请了中央院的老师,于是在我的睡梦中,我听到了钢琴...
那些苯女孩日复一日地练着BACH,喘着粗气.但到CHOPIN时好一点儿,于是就有连续的音乐,漂浮出来;
我的脑死亡大致在这时的声音中苏醒吧,远处那些飘渺的声音,带着呼吸,吹进了我的铁肺里.
从这一年后,我们的麻将每晚只是一锅牌了;我们也渐渐鼓弄鼓弄摄象机,顺便开始敛毛片.宿舍里有几个幡然醒悟的,开始去中央台实习,还有每天照镜子的,那是打算固定去泡妞.义乌的哥们拍了孤独症的片子,一不留神跑到法国去领奖了.
92年,93年的北京开始变得浮躁;广院静悄悄的,学生和老师都跑出去敛活儿;门口的几辆跑车,是来拍婆子的.
我那时天天在网球场上,夜里回来还是麻将,赢了钱乌合之众们去喝酒,中间裹着播音系的傻姑娘跟着我们吃吃喝喝.
93年一毕业,我到校门口儿一看,他妈的那外面的社会跟我这里面的一模一样- 于是我又回北广,在这染缸中去继续我的社会大学.
米兰.昆德拉,是在广院里写出的<玩笑>,我在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