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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散的真实——2006年初春琐记  作者:我是一个好人

(人气:12594  发表日期:2006年11月28日 14:31:03)



零散的真实

——2006年初春琐记





一、时间是一种飘忽不定的颓废

有一年的初春,大概是我心理上最忧死伤生的一段时间。看着窗外绿柳成烟,我的心就更加沉重得难耐了。当然,也许我犯了一个错误,或许当时并不是春天,可是——谁能说得清楚呢?时间这个东西,原本就是一种飘忽不定的颓废。有一天接到老家来的电话,说祖母病了。撂下听筒,忍了又忍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我小时候做过很多梦,如今一个个全都破灭,如同七彩的泡沫、五更的鬼影,最终化为乌有。我为这幻灭的感觉而流泪。我感到很伤心。我想起小时院子里一棵老槐树,夕阳西下的时候,就有鸟鸣与淡淡的槐香溢满整个院子。祖母拉着我的手,就在那树下追逐着斑驳的树荫影子跳跃。

回忆有时候很奇妙。我想起在北大读书的时候,有一个春天的晚上,三十九楼忽然死了一个学生。班里的同学三四十人手执雪白的蜡烛为他送行,云集在医院门口致哀,一片祥和的肃穆。我在旁边走过,心里顿时有身世苍凉的感觉。死去的让活着的一边惶恐于命运之不测,一边又侥幸于自己的生存,决心享受这美好的春光中的每一天。怨天尤人说命运不公者,与这死的比较起来,不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么?垂柳泛绿,杨花盛开,和风柔柔。



二、原野,或者一堵高墙

那天下午,我坐了386路公交车到黄庄,然后转320,不到六点便到了西站。买票上车,不多时列车开动,徐徐南行,才觉得此行的率性。到肃宁附近,天已经全黑。见有一杆烟囱,顶着飘忽如旗的鲜红火苗摇曳不定,在苍茫的暮色里,显得悠远的很。那下头一定是个煤矿,开采的天然气无法收集,只好就地点燃;远远看来,那火光便如同灯苗一般闪烁了。我只注意它的飘忽不定,象时间一样。

在飞驰的列车上望着窗外团团的扑面而来的黑暗,想黑暗其实是没有远近分别的。也许外面是无边无际的原野,也许就是一堵高墙。听着脚下轧轧作响的轮声,像是生命,无拘无束地展开,没有尽头,永远只是中途的感受。感受的多了,就有难除的积习上来了。随身翻出纸张,写了涂,涂了写,终于写成了八句不伦不类的诗:

病中畏寒厌黄昏,高卧重修梁甫吟。当年纸上夸星斗,而今眼前尽芥尘。无才去做燕京客,有心来笑鲁乡人。长夜文章映秋水,红烛影里且存身。

于是我又为这八句诗而伤感。并且非常希望回家,那是一种焦虑重重的急迫。



三、美好的忧伤

如果我努力去想的话,大概也有一些值得记忆的美好,因为我会想起老家胡同口那一块场院,中间种着一棵大椿树,许许多多的孩子,就在那棵椿树下嬉戏。周围是碧绿的一望无际的麦田,头顶是层层的高耸入云的大树,好像整个时间和空间都是无尽的。场院边界有围好的篱笆,篱笆边上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四月的风吹过,和着淡淡的花香和翩翩起舞的蝴蝶,以及唧唧喳喳乱叫的麻雀,让人真的觉出春天来了。

随着春天一起走进我的脑海的,是邻家那个小姐姐,经常与我一起游戏。在一起的时间一长,难免会产生一些小孩子纯真的感情。她在游戏中老是给我使眼色做手势,尽力地不让我被抓到,以她局外人的清醒,试图弥补我当局者的迟钝,正像森林里的小鹿,极力挽救将要钻进陷阱的小羊。有她在的时候,我在游戏中从来不会失败;这种埋在心底里的安全感,直到十年后她的出嫁。那时我已经缩进京城熙熙攘攘纷繁芜杂的一角读书,所以并没有真正看见她一身红袄,走出村子。但是这一身影,却老是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而且每当它浮现的时候,我就会感到莫名的惆怅,如夕阳秋草相映里的湖水,被渐起的西风吹皱的波纹。

——可是我怎么想起她来了呢?



四、萧索的时间与萧索的地点

列车在子夜时分停在聊城。下车出了站台,向四周一望,见三三两两有一些乘客,聚集在候车大厅角落里,蜷缩着熟睡。站前枯黄的草坪已经泛出茸茸的绿色。广场上游离着渺茫的昏黄路灯。灯下有一个人撑着阳伞煮馄饨。萧索的时间与萧索的地点,我想。

两点钟我离开火车站,在聊城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循着路灯踯躅。有几辆呼啸飞驰过去的出租,忽然停下来,想在我身上小小地发那么一笔财,最终只好扫兴走了。我带着北京的骄傲蔑视着聊城,在街上一路走一路歌。路过烈士陵园,见纪念碑下有许多早起或者晚睡的恋人在黑影里卿卿我我。大约四点左右,到了东昌湖。夜色下的湖水暗绿的很,湖上风很大,象招展的旗帜一般响。这时候听对岸老城里远远传来一声鸡啼,湖面上忽然有很多小鱼在乱跳。于是东昌路上的灯熄灭了,整个世界猛地暗下来;却又有一些鱼白,弥漫在湖水掩映的天空上。黎明的曙光,唤醒了丛丛枯苇中隐藏的鸟儿,在晨光中欢快地唱歌。街头巷尾都是水,大片大片的青荷叶和红莲花,有擎起来象伞的,有浮在水面上如萍的——有时候记忆会骗人,甚至把讲述人自己都骗了。初春的天气里,决不会有莲花。大概是因为我看见了水,所以才当然地认为,应该有荷花。



五、回家

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发现祖母并没有生病,尽管她身体仍然那么虚弱。我把带来的桔子一瓣一瓣剥开来给她吃,她安祥的目光看着我。我终于恍然大悟,生病的原来是我本人。

于是我再一次怀疑我的记忆,渐渐地明白了,那不过是悒郁的心灵努力构建出来的一个借口而已。

不错,只是一个借口。



2006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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