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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杜甫》  作者:我是一个好人

(人气:12944  发表日期:2006年11月28日 14:25:08)



秦腔《杜甫》





(2006年5月10日长安大戏院上演秦腔《杜甫》,主演李东桥先生)



开幕:男人的无奈

突然间的寂静,在午后老城,拖开她长长的幽暗背影。

也许戏剧的开幕原本不是这样。但是在这一刹那的时候,我的眼泪开始流。是那种从心房里面,顺着一根一根的毛细血管,汩汩地,从从容容地,流在脸颊上来了。

惨淡的天空昏昏黄黄。有北风从高原上吹过。大雪纷飞。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子,冻饿交加,死在母亲的怀里了。他的父亲,这个满腹诗书却百般落魄的男人,流落江湖数年,回家了。他听说孩子短小的尸体,已被抛入冰冷的渭河里。由爱而痛。男人疯了。他手持长长的钓竿,徒劳地在河冰上勾取儿子的亡魂。高亢激昂的乐曲——响彻云霄。

转眼这男人已经成为老者。有黄叶飘落在秋风里,这成了他一生受苦的妻子的片片纸钱。苍凉和缓的高腔,奏出心碎的柔和。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已经足够成熟,他不会再疯狂。

幼子的亡魂是饥饿的。老妻的亡魂是穷苦的。男人的灵魂是无奈的。

无奈拷问着男人的心,也赢得了世人对他不幸的怜悯。然而世人怜悯男人无奈的同时,他却在痛惜关怀世人的遭遇。兵荒马乱。水旱灾频。古来白骨。新旧鬼哭。巷陌深深,悲苦的人生里每天走进又走出。男人的驼背,弓成桥头那弯残月。

这是一种寂寞的终极关怀。唯其寂寞的终极关怀,男人才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文人。唯有男人的无奈才最无奈。唯有文人的寂寞才最寂寞。唯有历史感的悲剧才最悲惨。秦腔《杜甫》堂堂正正开演了。

我闭一闭眼睛,见有一只活泼的蜻蜓,太阳底下掠过水面,轻轻散落,在千千万万个坟墓中。



发展:一个时代终结了

时间和空间。艺术与生活。舞台时光流转,戏还是要唱下去的。一个人的命运原本微不足道,只有与时代与历史结合起来,才会让人无端去感动、去唏嘘。倘若这种结合是自觉而不是自发地完成,那么,这自觉的历史感,则更加伟大、更加高尚,伟大高尚到令人心痛。

心痛的感觉,是为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你看,舞台上那些千奇百怪的人冲呀,杀呀,流血呀,翻滚呀,死去呀……突然,定格成了历史。惊天动地的寂静中,一杆旗帜千疮百孔,树立起来了。旗帜上书写着大大的“唐”字,迎风招展,然后,裹胁着金戈铁马,燕瘦环肥,质朴天真的文,肆意流转的诗,轰然倾倒,没有任何预兆。

汉唐气象至此泯灭了。中华文明开始内卷了。大气被琐小取代了。唯有苦难,是贯穿整个时间的红线。我沉沉地睡着,将身体缩小,藏进门后的盒子,没有缝隙。遗忘和幻想,窒息在绝望的鼾声里。一个时代终结了。我反反复复地去想。

我想我多年前写过的一首诗:

那一天你来了又走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可是我脆薄的心房/却从此不再跳动了/我恐空荡荡的泪/刷去你的唇痕/便不忍叫它在脸上划过/可怜那无辜的眼泪/和着骤起的西风/孤独而静静地/洒落在寂寞的寒夜里了

我把它献给这个终结的时代。祝她晚安。



继续发展:可怜的文人

你是谁?我是杜甫。你不是一代诗圣么?唉!有时候我想书还是不念为好。念了那么许多的书,写了那么许多的诗,却还是沿街卖药,两天没有吃饭了。唉唉!当初绛帐启蒙、丱角受读,是谁说可以换功名利禄来着?如今换来的却只是无意识的寒冷饥饿和有意识的痛苦孤独。哦,酒店里的伙计来了。他可怜我冻饿交加,送来一个饼子。唉!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又是孔门弟子,怎么可以接受伙计的馈赠……哦,四周没有人看见么?那好,接过来,感子故意长啊,真是谢谢你,赶紧藏进自己的怀里。喜上眉梢。

你是谁?我是郑虔。你为什么穿着这样奇特?唉!我禁不住安禄山的威逼利诱,降了叛军。这么说你是没有骨气的了?唉唉!我没有坚强的意志,没有健壮的体魄,我需要吃饭,我需要穿衣,我需要住房,我需要养活我的妻子和孩子,我甚至,我自己也要活下去,江村独归处,寂寞养残生。你深得安禄山的宠爱,应该是前途无量吧?唉唉!我不忍看见杀戮和流血,不忍看见大唐江山化为瓦砾。那么你的道德尚未丧尽?是的,这正是我最为痛苦的地方。一边是保持骨气,一边是丧失天良,我都没有做好。撕裂感。人格的撕裂感。强烈的人格的撕裂感。

你是谁?我是王绾!你的嘴里为什么流血?哈哈!那是我咬舌自尽流下的光荣!安贼要我出卖朋友出卖国家,这岂能是我堂堂大唐官员的所为?我甘愿咬舌自尽,终不食安贼俸禄,终不愧中华子孙!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剧终:唯一的武器

黄昏。鱼白色的月亮。腌渍在仇恨里的诟病。一条一条狰狞的影子。有过去轻灵的雨落下。洗涤每个人虚假受伤的心。

文人也是有武器的。那就是他手里的笔。

不肯机械地复制语言和思想,就要双手托起大笔如椽,指向天空,在纷繁的光与乐当中,书写一个悲悲壮壮的坐标。

原本是一个生命的终结,在漆黑的虚无里翻卷,在想象的现实里穿梭,最后却蜕变成一个故事的开始。忧郁凄愁象一首哲学家写过的诗歌,普吕多姆梦里的美人,帕斯捷尔纳克笔下的别吻,如今我只记湿漉漉的日子,将厚厚的铠甲剥离,温柔一丝,映亮了那个英勇的游魂。

那才是一个完美无暇的句号。我很满意。



2006年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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