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耳
又到秋季,沥沥的雨接连而下,在西北,雨停的日子,早就会有小孩子挎着篮子去采地耳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在甘肃度过的,因为父亲在一个建筑部门工作,我们也常常因为搬家而追随他在崇山峻岭中徜徉,很多时候,家属院就是在村庄边或村庄里临时堆建的小平房。母亲辛苦而有同情心,不论在哪里居住和周围的人关系相处的总是很好。小学的时候我转过好几所学校,有一年半的时候在农村的一个土坯屋里上的课,屋子外的树上倒挂着一段锈迹斑斑的破铸铁管,上课下课放学就全掌控在它的身上。学校不足一百个学生,只有一二三年级,二三年级教室的桌椅是土坯垒成,三个甚至是四个人挤两个人的座位,常常会有人被迫轮流站着听课。我在上一年级的时候坐的是长条桌凳,教室里并排着三条桌凳,所谓的桌凳,其实就是一宽一窄两条破木板,其中一头用木楔钉上粗糙的木杈,另一头。。。在贴近墙的地方掏一个扁洞,直接插进去就行了。。。
八九个人一起挤在这样的桌凳上上课,稳定性可想而知,常常会在早读或者下课的时候因为忙乱而听到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整桌的人就全军覆没随着哭喊一起落马!当然也会有调皮的学生在测考的时候故意制造混乱而达到自己一点点小小的利益。童年总是那样的有趣,简陋的环境并不能阻挡孩子们的笑声,偶然的回忆总是让人难以忘记,许多年以后,我还是会常常想起那个学校,常常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学生们除我而外都是村子里的孩子,农村的孩子放学后就不会单纯的游戏时间,辛苦的劳作同样伴随着他们,这时候我和他们的交流就几乎没有了。秋天的雨后除外,他们会背着背娄、挎着篮子来找我,约我一起去山上的岩石上采地耳,母亲也很乐意,给我找一个和他们差不多的漂亮篮子,反复地嘱咐他们照顾我。我们总是很快地答应,飞快地离去,雨后的空气扑面而清洌,呼吸起来格外的沁人心脾。而我们的心,早就飞到那高高从林和岩石之间去了。。。
地耳,也有叫地软或是地衣,是一种真菌类的植物,可以食用,当地人常常用来蒸窝头、包包子以及做酸菜汤用。地耳有一点点象木耳,但是比木耳要宽、薄一些,小的是绿色,大个的就呈墨绿了,散落在岩石之上,树林间上也有,但是沾的草棍太多,清洗起来比较麻烦,雨后的地耳很多,所以大家根本不会去捡树林中的。大家虽然说笑声不断,但是都没放下手中的活,手脚麻利地向家什里扔地衣。但是我却有些没有耐心了,因为捡地耳不出数,看看半天篮子还浅浅的一层,就失去了信心,把篮子一扔,跑到林中挖小蒜去了。小蒜是西北的一种特色植物,外形和单根的韭菜差不多粗细,根上带着一个小小的蒜头,味道辣辛呛鼻子,我父亲比较喜欢吃,我却不敢恭维。有时候我们会去采蘑菇,但是蘑菇只能做菜吃,对村子里的孩子来说,实用价值不是很高,而且蘑菇光占地方不出数,所以蘑菇的时候并不是很多。
夕阳西下的时候,小伙伴们会催促我赶快下山,西北的狼比较多,在山上逗留的久了会有危险,事实上,我们也曾经因为遇到狼而放弃过地耳丰厚的岩石。虽然我并没有采到多少地耳,但是我的篮子却总是被小伙伴们塞得满满的,甚至我挎不动,他们就会帮我挎回家去,而我手中只拿着几株随风摇曳的小蒜一路蹦蹦跳跳,心安理得地跟在年龄和身高都不及我的小伙伴的身后。。。
看着满篮的地耳,母亲当然会明白怎么回事,她常常会拿出一些饼干和糖果招待他们,他们总是很羞涩很快速地接过并快乐地向我们告别,一路高高兴兴回家去。。。
母亲会用淡盐水把地衣清洗几遍,剁肉做馅或蒸大包子,或捏饺子,或者干脆打汤喝,地耳是如此之多,有时我们能吃好几顿。母亲当时还没有正式的工作,白天在河里筛细沙卖钱补贴家用,劳动强度非常大。我有时也跟着她去,她在那边筛沙,我在一边玩,强烈的阳光把沾了水的我晒的跟的非洲人似的。筛细沙是一件很苦的事,得长年在水里泡着,但母亲却仿佛永远没有疲惫的时候,总是努力地做着这一切,喂着我们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小嘴,象养育小鸟一样盼着我们快快长大。。。
每当想起这些事,我心头总有些酸酸的,许多年之后,我离开了西北,来到了城市,穿行在林立高楼之间,儿时的伙伴渐渐离我越来越远,但是在我的梦中与回忆之间,童年的欢乐却永远的那么鲜明!
注:我小的时候是在甘肃东南的一个小县城里渡过的,因为父亲的职业经常搬迁,也经历了不少地方,至今还记得春天时,回族的花儿会;夏天时,满山的漂亮的毛毛虫,不过一个月后我们就会挥舞着衣服跟着满天的花蝴蝶乱跑;秋天是最丰富的季节,小一点时上山挖野菜,大一点时重阳节登高。我至今还记得我上的第一个小学校,是一个农村的平房,我还记得我的同学手里拿的半掺着的野菜的耙糕,那个时候,我丝毫没有记得吃过什么苦,只记得每天都有许多快乐的事去做,下了雨就会有一片一片的地耳。我希望有时候把这些一点一点都写出来,也许现在的孩子永远都不会再有我们当年的经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