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戴胜，我就想起父亲的诗、画，他的萧声和他的才华
戴胜
我的少年时期是在西北度过的，古书上的关山在县城的正西，只有十几千米的距离。每天清晨上学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关山山顶常年不化的积雪，就能想到的古往今来有关关山的诗句。在日出胜火的清晨，山顶的积雪在太阳的映射下烁烁生辉，泛着金色的光茫，让人感到生命的壮美；而夜晚那一轮关山的烈月惨淡静穆，又仿佛在祭奠古代英雄的魂魄，引发多少人生苦短的扼腕。。。
县城的东面，一条汭水依山而傍，汭水挟带着西北的泥土混浊而宽阔，流入陕西后最终汇入渭河、黄河。我上学的地方就必须涉水而过，冬季的时候就从河床上溜冰一路嬉戏前行。但是母亲是绝对不允许的，常常逼着我们走大路，大路要足足远两倍的距离，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也只好妥协放弃在河中的行走。在夏季来临的时候，涉水上学的我们，徘徊在山与水环绕之间，会常常因为玩耍而放慢自己的脚步，逗弄汭河中的娃娃鱼发出婴儿般的哭声。西北依山而住的当地人是很奇怪的，他们只吃山货不食水鲜，所以河中的鱼儿都在自由自在地生长，只有小孩子才去捕来装在玻璃瓶中玩耍。
西北的天气寒冷期很长，粮食作物成长缓慢，麦子一般在农历的七月之后才断断续续成熟，这时候就会经常看到一些非常美丽的鸟儿。它们在麦收的季节就会从山上跑下来放风，有些小鸟叫声非常好听，比如大山雀、小山雀、伯劳、杜鹃、鹧鸪等，还有一种小鸟，当地人叫它樱桃鸟，因为它的叫声听起来就象“你吃的什么呀，樱桃呀－－”。
不过最欢迎的小鸟却是戴胜，虽然它的叫声“呼－－－呼－－－”并不好听，但是却长得非常漂亮，尤其是它那展开的花冠！ 那只棕栗色的小鸟，头顶褚黄色泛着黑尖的羽冠，翅膀和尾巴上却有一条一条白色的横斑，还有那细弯曲的嘴巴，叫起一起，冠开如花，真的是让孩子们非常的喜欢。在上学的路上，常常在我们涉水而行的时候，常常在我们俯身摸鱼的时候，会听到一个清脆的叫声响起：“快看，戴胜！”我们就会从河里噼哩扑腾地上岸，丢下手中的娃娃鱼，一起去追戴胜。
“快看，戴胜的花冠展开了。。。”
“我们捉住它呀。。。”
戴胜就在前面或疾或徐地行走，就象一个头戴礼帽、彬彬有札的绅士，非常有风度，头随着步伐一点一点的。我们好想捉住它，事实上，我们一次也没有捉住，这种山里的鸟儿，警惕心非常的高，总是在我们包抄离它很近的时候，振翅而去。虽然我们知道它的巢就建在石穴之上，也常常在周日上山去寻找，但是也捉不住它，因为它不象别的鸟儿把巢建在树上，可以很轻松地够到，石穴太高了，就在崖壁之上！父母是绝对不允许我们冒险的！
戴胜是一种益鸟，老师说是农民的好朋友。也的确如此，庄户人家看到孩子们追赶戴胜也是不允许的，总说：看看就可以了，不要惊吓了它，它是来吃庄稼地里的害虫的。。。
我的父亲年轻时非常喜欢工笔画，其实高大英俊的父亲琴棋书画都很出色，只是家庭的重担常常让他觉得不堪重负，长年的土建工程风吹雨打使他棱角分明，打磨去了他的柔情，裉去了他的才华。父亲非常喜欢鸟儿，珍藏着一本鸟类百科全书，他还画过十几幅鸟儿的工笔画，每一张都题上自创的诗和他的签名“静河”。父亲就曾经画过一张栩栩如生的戴胜，题诗好象是五言律诗，诗的大半部分我已经忘记了，只依稀记得其中两句是：“戴胜声声啼，伏拢割麦忙。”
父亲在一个流动单位工作，我们经常的搬家，每搬家一次，父亲的珍藏的东西就会丢失一部分，有时候会在行进的路途中书籍就从车上落下，飘散在风中。在许多次的搬家中，父亲的那些画、那些诗还有他的才华就慢慢的不知道遗失在什么地方了。。。
许多年以后，有一次无意中，我在一所城市中又找到了戴胜的影子。但是城市中人情冷漠，没有人在意这种鸟儿的美丽与来自何方，一刹时我感到一种无比的失落，仿佛又回到了少年的北方，仿佛又看到了年轻的父亲和他遗失在生存道路上的无可奈何的才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