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 ）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到了，大家都忙起来了。双成忙着出差，侃侃忙着写作业，百姗妈忙着家常里短，百姗照顾店里照顾家，慢慢的也适应了。杨贵儿没事就抱着小豆儿在店里捣乱，百姗说：“我怎麽觉得你该走了？回家生孩子去啊！”杨贵儿说：“谁象你啊，那麽没出息，就知道生孩子！”
也许因为杨贵儿在双成家住着，也许因为春节吵架不好意思，双成的父母来的少了。
这一天。百姗接到二姐千丽从淮南打来的电话。千丽说让百姗告诉妈，别再给万美寄钱了，那个炒货店开不起来地。大姐夫这会子老是赌，那些钱都给赌了。那麽多钱白攘了不如借给自己一点——厂里不景气，自己也想和百姗商量商量开个小铺子呢。百姗没多说什麽，转头问：“借给万美什麽钱，多少钱？”百姗妈吱吱唔唔的，最后才说了实话，她跟双成借了两万块钱，帮万美盘了个炒货店卖东西。百姗说：“怎麽不和我说呢，我是你女儿啊！”百姗妈说：“俺可不敢跟你说，说了你也不应承，还有这事你放心吧，你那婆婆不知道的。”把百姗气得眼前冒星星了。觉得自己真冤，以前每年寄钱寄东西回家的是谁啊？！又想起有一回，百姗听她在电话里不知和谁说：“俺在北京可好哩，你们快来吧，三子女婿可赚钱咧——！”
百姗把这事抱怨给杨贵儿听，杨贵儿说双成真是好人，借钱的事也肯瞒着百姗。百姗妈这样做就不好了，回头这儿成“淮南驻京办”了。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百姗想了想——我撕几篇就这“经”就好念了！晚上跟双成说：“现在小豆儿大了，快断奶了，有小何帮忙也够了，我想让我妈回淮南去。”
双成说：“那怎麽行啊？你又想她不是你亲妈那吧？她那麽伺候你坐月子帮你带孩子，你翻脸不认人啊？”双成的反应百姗早就猜到了。前几天嘛，百姗要吃冰淇淋，在冰箱里怎麽找也没有。一会儿双成说要吃了，百姗妈就找出来了——她老人家把冰淇淋藏冻肉后面了，专门给女婿藏的。
百姗极力把话往柔和里说，不知怎麽的就说不婉转：“我和你说不清，不过，我娘家的事，我自己来，还有，那钱我来出。”
双成说：“太可恶了你！太可恶了你们女人！你跟我分这麽清是什麽意思？告诉你我是当家主事的男人，这点钱我还出的起。她那麽大岁数了，张次口容易吗？你动不动就瞪眼，你妈都哭啦！你来出？——我知道你那破店赚钱，嘿嘿，我怎麽不娶个下岗女工啊！”
为了这事，双成好几天不和百姗说话。
两人再说话的时候，是四月中旬了，百姗两人去机场送杨贵儿。杨贵儿家的老简在电话里发了脾气——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杨贵儿坐在车上望着窗外一直不说话，双成和她开玩笑也不理。百姗当着双成的面，什麽都不问，贵儿要安检了，百姗和她轻轻抱了一下。
送了杨贵儿出来，百姗呆呆的望着路旁飞逝的花墙出神。本来双成当着杨贵儿的面儿和百姗有说有笑的，转脸都不看百姗。现在看着百姗一脸惆怅的靠在车窗上，双成的心软了。不懂这些女人，不说话情绪也传染，总是有什麽秘密似的。
双成问：“你要开车吗？”杨贵儿回香港，她的小车就暂时留给百姗用了。
百姗摇摇头。
双成说：“不高兴啦？想去北海吗？”
百姗喜欢北海，她小时侯就住在北海东边的小胡同里，胡同深处有两棵一搂粗的龙爪槐。百姗小时侯爬到树上看白塔落日。肃穆的白塔就象她的一个家人似的。去北海，对百姗而言，就象回娘家。所以，谁要说去玩百姗都说：“逛北海去吧，北海可美啦！”
百姗“扑哧”笑了，双成也笑了——两个三十多岁的人不回家“逃学”去了。
是“逃学”就没多少时间，百姗和双成来不及租船，就坐在湖边的半坡上吹吹风。四月艳阳天，太阳暖烘烘的。柳丝在晴明的天光下金黄舒展，漫天的柳絮象下雪似的，二月蓝开的正盛，月白粉蓝的花儿在风里摇摇的。北海早就开湖了，湖里荡着白塔美丽的倒影，荡着鸭子船，苇叶船，布棚船。远远的说笑声飘过来，听不清，飘过去了。
百姗心里说，贵儿，我明白你，我知道你不高兴整天打麻将┅┅。
双成凝视着百姗的侧影，心想这个小业主怎麽老象个文艺女青年呢——而且象个青春期文艺女青年！晚上她按计算器算帐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啊！ 看她这麽一会儿愁一会儿笑的，也就在回龙观混混，到了中关村一天也站不住。
闷了半天，百姗说：“你还怪我吗？咱俩就没为自己的事儿吵过架，全是为别人——我妈真得走，你看家里乱的——。”
双成说：“你还在瞎琢磨？怎麽乱了？家家户户都这样啊，你有孤独症是不是，看谁都多余？”
百姗说：“如果不结婚就好了，我妈和你妈就不会搀和到一块儿，每天那麽多闲话。我和侃侃的奶奶不见面，她也不会讨厌我。我妈也不会偷偷摸摸跟你借钱。”
“你的想法真怪，我妈没讨厌你——她是讨厌你的行为。”
“那还不是讨厌我？反正太乱了。”
“我告诉你啊，你好象是有毛病的，孤独症，哪天咱们去瞧瞧。”
“对，我是有孤独症的，我真想‘住在郊区’。”
“你以为你住哪儿了？回龙观还不是‘郊区’？”
“嘿嘿，婚姻是围城，是中央商务区。我呢，我就想住在郊区——不结婚，我自己带一个孩子。有一个保姆帮我，你每周来看我，周末住在这儿。平常你想我的时候就给我发短信，我喜欢你的短信┅┅。”百姗把自己的如意算盘打给双成看。
双成怀疑的看着百姗，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你真这麽想？还这麽想？”
“嗯！”
“你的意思是，我周一到周四下了班随便玩，想干吗就干吗？看碟、打牌、塌塌实实的睡觉，衣服扔到你哪儿去洗，自己的钱全存起来，顶多给你买点礼物？闲了花一毛钱给你发个短信？这样就行了？我爸我妈根本不知道有你这麽个人？这就算同居了？这就算‘住在郊区’了？”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多清净啊！”百姗止不住的点头。
双成拍拍百姗的背，帮百姗摘去头发上的柳絮毛，自己笑的直咳嗽。
“亲爱的，这不叫‘住在郊区’，这叫‘住在雷区’。你想吧，要是这样，我不但周一到周四不去找你，我连周末都不找你，我这麽好热闹的人——我直接去‘红灯区’喝酒看美眉啦！哈哈哈，哈哈哈，百姗，你可真傻啊！”
百姗被笑懵了。想想也是，心里特别悲观——没意思，真没意思。为什麽自己每次打个如意算盘都算错帐呢！双成倒是高兴了，他终于明白，百姗的智商是有问题的。以前“徐三先”在背后议论康仪青，说：“没劲，肯定性冷感！”看见百姗他又嘀咕：“这妹子是闷骚型的，不过人挺精的，你得小心！”双成想到这里又笑起来，哈哈┅┅，“精”什麽啊？一个要“住在郊区”的女傻瓜啊！生孩子可以治女人痛经，可是治不了女人智商低啊┅┅。
双成还在笑着，忽然手机响了，是双璧颤抖的声音：“双成你快来，妈要跳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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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是绣花、纳鞋底儿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