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初五，百姗就把侃侃送到城东双璧家去住了，百姗让他带好作业，住到元宵节再回来。百姗没有告诉双成原因，百姗有点不忍心说。重恩夫妇串了几天亲戚回来看侃侃不在就有几分失望，百姗说，家里小豆儿吵，让侃侃在姑姑家好好作几天作业。重恩笑得挺不好意思：“是啊，我们老惯着他，他哪有心思写作业啊！”玉竹别别忸忸的，脸色不好看，拉着重恩要走，百姗怎麽劝都不行。玉竹说：“你姐夫有病，本来就怕吵，我们都不去他家。你还把他送去？后——以后可不能老这样啊┅┅。”百姗很敏感，听出了言下之意，心里一凉，不过还是没让双成马上把侃侃接回来。
玉竹前脚走了，后脚又打电话来，让百姗别为自己说话急多心。又嘱咐这几天百姗和双成别忘了去看看三舅母和二姨，这些都是近亲。给小孩儿压岁钱的事也别忘了，以前侃侃的妈就为这个得罪了人，唉，不提以前了┅┅。还有，别和三舅母说家里雇个保姆的事儿——三舅母想让一个亲戚女孩儿来北京哪，百姗你就说自己辞职在家带孩子呢一个人不累┅┅。百姗是不累——她头疼。
正月十五到了，侃侃和姑姑、姑父一起回来了，百姗松了口气，想着年过完了，生活该正常了。
下午时候，侃侃在屋子里疯跑，砸碎了茶几上的水晶盘子，苹果梨桃满地滚。百姗上去就给了侃侃屁股两巴掌，打的侃侃楞了。百姗也楞了。忽然侃侃笑了。
双成从房间里探出头来说：“让你造反，早该揍，看你妈妈打你了吧？！”这一刻温馨极了，可惜被电视里的歌声给掩盖了。玉竹回头对双成喊：“过节呢，干吗打孩子？你还喊，我都听不见了！”重恩说：“你还吵，全家人都听你的了，一个“松花江”你听了一节，你想过别人吗？”玉竹把遥控器一摔，忽然哭了。
玉竹的脾气真是问题了。还是在节前，他们班老同学搞了一个聚会，聚会在那个李老师家的别墅里。聚会回来玉竹一直不大对劲，脾气好大。动不动就哭。百姗偷偷问双成：“是不是更年期？”双成说不会啊，那是早几年了。我妈其实一直这样，折腾了一辈子了。
百姗最不会劝人了，她把正在逗小豆儿玩的大姐叫来，大姐还没出来。百姗妈已经开始发言了：“黄姐啊，大节下的千万别哭啊，节里哭按俺们乡下的说法是要死人的┅┅。”百姗一把就把张王氏推到厨房去了。
百姗妈这时说怪话的原因在于午饭的时候，午饭时重恩随口说了句：“亲家母，好手艺啊，可惜有一点油腻——小心血压血脂啊——没事儿没事儿，就油了一点点啊！”侃侃竟然揭发说：“姥姥这菜真油啊，你还说小何阿姨用油多呢！”百姗妈最听不得的是侃侃的奶奶说：“是啊，他姥姥啊，你可得注意啊，少油少盐大夫不挣钱。有空您看看洪教授写的书，城里人最爱闹营养过剩的毛病了。”百姗妈的嘴也很接的上：“是啊，俺知道，俺们乡下人刚吃上肉你们就吃菜了，俺们刚┅┅”。话没说完就被百姗瞪住了。
百姗妈不欢喜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对比，也不欢喜亲妈和后妈的对比，不喜欢字眼深的和字眼儿浅的对比，还不欢喜自己在厨房里烟熏火了了半天，菜端上来还被数叨，百姗妈还有好多不欢喜呢┅┅。
晚饭的时候，大家都不欢喜了。
问题和糯米丸子有关。但起因是那位李什麽江老师。
吃饭的时候，全家人都坐齐了，双成和姐夫开了瓶酒，准备小喝一口：“节过完了——上班了上班了。”
双成抱怨自己过节过胖了；侃侃说自己可以随便让姑父五个子了；双璧说今年有去美国培训的机会了；小何说在城里过节也挺热闹；百姗说亏了姐夫帮着看侃侃的作业；重恩说他真高兴有两个孙子；大家都兴致勃勃的。只有玉竹边吃饭边摆弄遥控器，找节目。重恩不高兴了，让玉竹把电视关掉，一家人要聊天、吃元宵了。玉竹象没听见似的。
重恩说：“什麽‘破姜烂蒜’的，哪天我把他拍了砸了！”
玉竹撇撇嘴：“你瞎说什麽啊？人家可是艺术家啊！”
重恩：“你这麽大岁数了，两个孙子了，怎麽这麽不害臊啊？！”
双璧放下筷子说：“妈，你别再闹了，这麽多年你一直折磨我爸，我爸多不容易啊，你们总是吵架，吵的我都不敢要个孩子！”
玉竹说：“你又帮你爸说话你为我说过话吗？！真白养你了，养女儿真是白搭！”她转头向重恩说：“我不害臊？你才不害臊呢，你年轻时干的那点事！”
“怎麽了，我怎麽了？！”
“哼，你们厂部的卫生员不是大了肚子吗？”
全家都呆了。双璧想劝都来不及，百姗让侃侃去厨房找酱油去。
“你又说你又说，今天了你还说！我早给你说清楚了，是老许不正经让我顶缸，后来不是说清楚了吗？”
“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你就是不干净！”
“我他妈怎麽不干净？”
重恩实在忍无可忍，一盆糯米丸子向玉竹摔去。玉竹一闪身，丸子弹性很好，弹到墙上落在百姗从初一开始挂，只想挂到十五，对侃侃千叮咛万嘱咐别蹭坏了白菜图上，好好的一张‘白菜’顿时变成了‘白菜汆丸子’。
“我的‘白菜’——！”百姗喊出了声。
正在吃鱼泥的小豆儿哇一声哭了。百姗妈抱起小豆儿，口里哄着，心里默诵着刚才的对话，估计回家就要打电话学舌给万美。侃侃举着酱油瓶子也抽嗒起来，被姑夫拉到小屋里去下棋，小何躲到厕所里去了。百姗深深的低下头去，不忍看公公和双璧，自己心里比谁都难受。
这时候，电话响了，是徐三先他们约双成出去喝酒，双成铁青着脸抓起车钥匙就出去了。
窗外的爆竹声停了，偶尔一两支“窜天猴”窜上天空，“呲呲”的声音象牙钻钻着谁的牙床┅┅。
无论如何，节是过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