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友民，1956年3月出生在青海省乐都县，今年50周岁。不过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有16岁，那还是按遥远的1972年!
赵友民个子不高，眼睛不大，尖下巴，浓眉毛，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别看他人不大，懂得事还不少。他能毫不费力地给你讲一段“左宗堂征西”，‘黑虎掏心’的故事。他还能眉飞色舞地给你描述当年蒋介石视察西宁市，家家门口要摆花的传说。与他接触长了，我也能听懂几句青海话。比如，青海话把男孩都叫“嘎娃”，把“怎么了？”叫“a mu liu?(啊木留)”把“老娘们”简称“老娘”。因此“老娘”一词在青海话里可不是尊称，女士们听了之后可别自作多情啊。
当然，赵友民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他闲暇时眯缝着眼睛，自我陶醉地唱起青海民歌。尽管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过也深受歌曲的感染。有一次我坚持要他给我如实地翻译一下歌词，结果吓了我一跳，原来歌词都是赤裸裸地描写性爱，毫无遮掩！
“雷师傅，哪天到我家串门吧？”有一天小赵深情地对我说。
“不着急，咱们不是总在一起吗？”我漫不经心的回答。
“不会的，我觉得您早晚会离开青海。”小赵胸有成竹地说。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您早晚会从事笔杆子的工作，不可能总当工人！”
“你怎么知道的？”
我惊讶地望着他。他小小的年纪说出如此有成府的话不由得让我大吃一惊。
“本来就是吗！”他笑了，露出一丝童年的稚气，然后接着说：“局势一旦松动，你可就远走高飞啦！”……
就这样，我终于答应小赵的邀请，于公元1972年4月14日午饭后，背上我的画夹子，带上我的120海鸥照相机，乘长途汽车，风尘仆仆地奔向乐都……
下了汽车，基本上都是山路，如果运气好还能搭乘一段老乡的马车。有时路过一段干枯的河床，有时路旁秃山的夹缝中又露出成堆的死人白骨，据说那是古代的战场；有时山村四周窜出一条被铁链拴牢的臧獒，挣扎着扑了过来企图挣脱锁链，对着我们喘着粗气；有时又遇到一队长长的马车，车上装满了石头。只要领头的老乡唱起山歌，身后的同伴会齐声合唱，山歌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我的心仿佛也随着乐曲荡漾，无形中我好像轻松了许多，迈着轻盈的脚步……
下午4点多钟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小赵欢蹦乱跳地跑进家门，他的爸爸笑逐颜开地走出院门，乡亲们也围了上来。院子很大，院墙也很高。房间虽然是“干打磊”，但很干爽。我还没有坐稳，主人就拿出青稞酒，劝酒、敬酒，一杯又一杯……
那里的农民知道我带来照相机，蜂拥而至。都想照相留念，不过他们没有钱，按赵友民的要求，一张照片要交8个鸡蛋，不过我大部分没要，为数不多的鸡蛋也留给了小赵。我来小赵家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来这里写生，因为那时我迷上了油画！
在小赵的带领下我们选择了一块地方。我打开画箱，支好画夹、手拿画笔，闭上一只眼睛，单眼观察，测量景物的比例。我专心致志，忘乎所以，完全沉浸在美丽的大自然之中。只见远方的雪山洁白如玉，与碧蓝的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空中漂浮的白云时隐时现，仿佛是雪山那难舍难分的恋人。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又像是一条横卧在黄土丘陵褐色的蚯蚓。小路的右方是一所农舍，农舍的前方是一块池塘，池塘的右侧又是七、八棵嫩绿的小树，在水中印下美丽的倒影。啊，这是青海高原难得的景象，那就是青海乐都，阿利西马山美丽的春天！
令人陶醉的旅行很快结束了，然而返回的路上却发生了意外！我们在途经“大峡和小峡”时，那美丽的山谷令人流连忘返，忍不住拿起相机拍照起来。万没想到山谷的背后有解放军的军事目标，就在我们就要上车时，被一队士兵带回兵营。排长坚持把胶卷曝光，无论我们如何解释。当官的还打起长途，核实我们的身份。临走时排长还不甘心，用放大镜仔细地查看我的油画，看看是否有他们的战略目标。
34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乡亲们照片所剩无几，又有谁能知道赵友民的现在？只有那张“阿利西马山的春天”的油画完好无损，静静地挂在我书房的墙上。我呆呆地凝视这张油画，好像又回到1972年的春天！
啊，假如人有来生，我宁愿再回到青海高原！假如人有来生，我会让生命变得更加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