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禧街43号的“麦香蜜语” (四)
百姗在感情方面总是有点神经质，胡双成六个字三个标点的短信让她在床上翻腾到夜里两点还没睡着。百姗总想笑，心里有种被人惦念牵挂的甜蜜。一转念，她又开始自责：“老了老了，怎麽还这麽骨头轻啊？！”
杨贵儿也没睡着，虽然她躺着一动不动的。百姗捅捅她：“和他吵架啦？说说——。”
“嗯！”贵儿翻身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我要结婚了，再也不用和你借房子了！”
百姗一下子拉开台灯：“贵儿，真的？好啊——你们买房子啦？”
“关喽关喽！”贵儿不耐烦的摆摆手。
房间里再次漆黑一片，贵儿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不是跟他结婚，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了——告别了。没法结谁也别耽误谁。我跟他好了八年，还是我找朋友借房子和他过夜，他什麽都没有也什麽都没付出，光会甜言蜜语有什麽用，我等不起了，我答应老简了，十月我和他回台湾结婚！”
“老简！你们公司的老简？那个台湾农民？！他一米六你一米七、他五十你三十！你嫁他？！”百姗一下坐起来。那个老简，以前贵儿跟百姗骂了多少遍了，对其人及其祖宗八代都有过极其恶毒的描述。
“你别那麽刻薄！他长的象五十——他才四十！农民怎麽啦？决定康师傅中国地区的方便面口味也不比谁差啊！我不嫁他我嫁谁？你说你说啊！”
“我不知道！我也没着落！反正不爱就别嫁，老简实在配不上你！干吗委屈自己？你看我不就打算自己过一辈子吗？！”
“你——！哼！你是能自己过一辈子！你什麽都有——你开店你买房子！可是我呢？我和你大学同学我就比你小半岁，这些年我就剩几套衣服几双鞋——我全是动产你全是不动产！你连自己养孩子都敢想，我交个男朋友还那麽不着调！我想起来就不服——！对了，上学时考试都是你抄我的——怎麽回回都是你分儿高呢——今天我得问明白了，这话我憋了好多年了！”
上学的时候┅┅？
上学时的分数百姗真记不清了。百姗就记得自己一直厚着脸皮跟杨贵儿借这借那的，冬天借羽绒服、夏天借洗发水，月中借饭票月底借钱┅┅。杨贵儿后来有些东西都买双份儿，对百姗连个谢字都不听，嘻皮笑脸的说，你以后有了钱要报答我啊，你要成了事儿得罩着我啊！可是，百姗自己这些年为了挣钱为了成点儿事儿，根本没真正注意过杨贵儿，总觉得她是个什麽都不缺、有爹有妈的北京孩子，以后嫁个人就享福了。谁知道，整天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杨贵儿心里这麽不如意，百姗你太自私了！百姗忽然觉得心里冰凉冰凉的，刚才的兴奋全没了，思绪往前一倒，几年白手起家的辛苦忽然涌上心头┅┅。
贵儿闷了半天：“百姗，我觉得我一直比你傻，真比你傻！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嫁？”
“该——嫁！”百姗翻个身，嗓子哽咽了。
早上九点，百姗上班的时候，店里还没有客人，小辫儿和小冯正眉飞色舞的聊着天儿。胡侃侃摆了一桌子的牛奶面包隆重的吃早饭。胡双成在临时找不到小时工的时候就把他“小件寄存”在这儿，百姗又把他“行李中转”到隔壁去看书。胡侃侃除了不说话倒也没什麽大毛病，他是一说话毛病就大。
百姗心里很烦，没着没落的烦。为昨晚杨贵儿说的话，为自己前思后想的苦，也为自己没出息瞎敏感。她在店里转了两圈，实在坐不住，就端了杯茶到书吧去看书了。
小辫儿跟了过来。
“怎麽啦，张百姗同志？”
“闷！烦！没劲儿！”
“没劲儿？”
“嗯！”
“怎麽才算有劲儿呢？”
“不知道！反正没劲儿！”
说着没劲儿，百姗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机，翻来覆去的看着一条信息：“你在干什麽呢？：） ”手指想按个回复，脑神经又制止了。
小辫儿深深的看了一眼她：“百姗，你是个傻子！”
下午四点，是面包出炉的时间，半条街都闻得到“麦香蜜语”暖暖的麦香。傍晚时分，只要店里不忙，百姗总是在“李白”家买几只鸭翅膀，在小快客买一罐啤酒，拿一个全麦面包，如果还有零钱的话就在“落花生”租本书，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享受片刻的清静。小辫儿有时心情好，还会配合一下背景音乐——打开音响放上一段“晚风轻柔” ┅┅。这个时候，看夕阳慢慢滑向回龙钟楼的塔尖，百姗觉得自己当初下决心把店和家都搬到回龙观来是对的。
今天傍晚，百姗心里一毛躁，连鸭翅膀也不吃了，找到书吧里的胡侃侃，递给他一个的苹果派：“嗨！侃侃，饿不饿啊？嗯、嗯，你妈妈呢？你妈妈快回来了吧？”
“管着嘛！”
百姗特别有涵养，听了这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拿出手机写了条短信，按了发送键：
“你在干什麽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