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医院,渐渐熟悉起来。两三天跑一趟,也就不觉得辛苦。医生们太忙了,说不上两句话,开一堆检查单,就打发我走路。很多检查需要在特殊时期进行,这么一来,又过了几个月。眼看着狗年要来了,我琢摩着生个狗宝宝也不错。这明显是我一相情愿,孩子要是这么听话就不会看着我受折磨了。
所有的检查只剩一项了,输卵管。天天泡在医院里,早听过来人形容过惨状,我抗拒。和医生商量,能不能不做。医生说,你各项指标正常,没发现问题,有可能是这个原因,就差临门一脚,这样吧,作个碘油造影,一次到位,如果堵,连堵在哪都能看出来。
我坐车慢慢悠悠的回家,去超市买来四只螃蟹和一斤虾,一个清蒸一个白灼,鲜、香、甜、美。阳光透过纱窗,热情的拥挤进来,我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吃螃蟹。
海鲜的美味,没有止住我纷乱的心。我给山药打电话。山药忙着开会,压低嗓子说一会回我电话,我便继续和大钳子搏斗。
手术安排在周一,我没告诉山药,他有太多的事需要关注。
上午做了例行检查,交了下午手术费四百元后,我去寻找吃饭的地方。要有力气,医生嘱咐我。天太冷了,风呼啦啦的吹,睁不开眼。我缩回医院大厅,屏幕上播放艾滋病的预防知识。闲着也是闲着,不妨看看,等时间一点点的挪动。
我上去时,门口已经排了一长溜的队。圆眼睛护士接过我的交费单,先做实验把药水滴在眼睑里,问我疼不疼,我摇头。随后她给了包药,吩咐我吃了,一边等着。
我似乎是睡着了,护士大呼小叫的喊柯老四的时候,我睁眼一看,身边没什么人了。我进手术室,才发现还有三个姑娘在里面。护士把我们集中,让每个人看了术后可能出现的状况,要求签字。
下腹胀痛、呕吐、过敏反映等各种综合症,看到这些字样我就茫然不知所措,其他人叫家人签的字,我没有,咬咬牙我签了,我想运气不能差到极至吧。
护士对我们说:“现在开始,你们四个把裤子脱光,一个人只需要几分钟,很快的,赶紧脱吧。”
我们面面相觑,即没坐的地方,也没有更换的拖鞋,狭小的空间里怎么能一起脱呢,况且这些操作需要干净的环境,否则容易感染,医生应该比我还要清楚。
护士再次要求我们快脱,语气开始不好了。
排在1号的女孩动手开脱,我们三个没得选择,只好也解裤带。隆冬季节,棉毛裤,羊毛裤,再加上外裤里三层外三层的,脱起来比较费劲。几分钟后,我们四个光着腿,山岭和丘陵凸现出来。冷风从两腿间穿过,因为害羞,因为不习惯,我们各自悄悄用手遮着前面。
1号保留了内裤,护士看到训她:药水隔着内裤能进体内吗?快点脱了!
1号上检查床躺下,小声问:疼吗?
护士说:当然有些疼,是你自己选择检查的,你可以不做呀,不做不就不疼了。
我稍稍有些愤怒,这话说的,不爱听。安慰病人两句护士又少不了什么,没一点职业素质。
3号脸色惨白。说我想尿尿,她不说还好,我一听也不行了,我说我也去。我俩套上裤子奔出来。扶着厕所门瑟瑟发抖,我知道她害怕,其实我也害怕。上完厕所,没理由了,两人灰溜溜的回手术室。护士显然不高兴,在护士的余威下我和3号除去衣衫。
1号下来了,腿间吊着一根橡皮管,有两个杈头,她嘴上泛着紫色,咧着嘴小声发了个“疼”字。我和3号汗毛孔都竖起来,腿开始打软。
可能是我的痛感神经比一般人发达,疼痛对我是难以忍受的罪。我去美容院取痣,瞧见人家跟没事人样,到我就变成了杀猪般的嗥叫,最后美容师不敢下手,只取了半颗痣,钱也不收了,送我出门,怕我把她的客户吓跑了。美容师叹着气说,我在这个行业十年没见过你这样怕疼的。
等待的时间比我想像要长。开始感觉凉意。门一会被推开,进来白大褂拿东西或送东西,见到我们几个赤裸相对,有的专注的看,觉得滑稽就不掩饰的笑。我们只好低下头,躲避目光的聚焦。我开始有尿意。这个时候上厕所是不可能了,我已经不记得怎样上的床,我俩手抓住腿。医生让我把手拿开,我没反应,护士过来把我的双手举到胸前:掐腿有用吗,放松。
我也要能放松才行。医生开始用碘酒消炎。我不由自主的用力。放松,医生再次喝我。
我这会得想点什么,不然非叫出声不可。吃的,对,想吃的。螃蟹,宋老蟹的火锅不错,麻辣虾也香喷喷。我听到一声巨响,“砰!”眼前一花,医生和护士不见了。
“你抬抬头,能讲述下感觉吗?难受?哪难受?心口,晕吗?撞着头没有?我看看。”我远远的听到医生说话。
好一阵子,我才知道不是我,我好好的躺在那,是3号姑娘昏到了,摔在地下,头可能撞到凳子上,发出了响声,3号对药物的反应比较大。
紧急处理后,3号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医生忙碌后来看我。我的精神胜利法白用了,医生重新给我消毒,我光去想3号了,忘了医生已经在我体内放置管子,疼痛比想像的来得快,也猛列的多。以前取子宫内膜时感觉用剪刀绞了块肉,那么这次,就是绞了好多块肉。当医生注入某种液体时,针扎般绞疼散落在下腹部,注满液体的子宫,肿胀,刺痛,十分不舒服。
我快熬不住了,护士拍了拍我,说马上好。我眼巴巴看着她,就等她一声令下,我好得救。
下床后,我看到那条进入体内的管子,悠悠闲闲的晃荡着。这管子有什么用呢?干嘛要放到宫颈口呢。我穿好衣服,看到可怜的3号面无人色,还趴那动弹不得呢。
护士叫她老公进来帮她穿衣服,然后让我们在外面等,还要去对面拍片子。我心凉了半截,我们要穿过长长的走廊,高高低低的楼梯,到对面,然后爬上三楼。这是怎样的不人道?我们撇着腿,瘘佝着身子,表情痛苦的一步步移。我想起了红军两万里长征过草地,陷在烂泥地里苦苦挣扎。
漫长的旅途,到达时我几近虚脱。山药不在我的身边,他不知道我在受苦。我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告诉他,或者他知道详装不知?我的思维开始混乱。看到放射科的人都是男人,我们四个已经没有力气计较了,疼痛让我们麻木。身上插着的那根管子使我们意识模糊,难以忍耐。我前面说过了,插管前我已经尿意浓浓,这会,感觉荡漾。我们东倒西歪的斜坐着,介于坐和不坐之间,这个姿势好受些。拍片的顺序还是插管的顺序,我最后一个。
想我柯老四何时受过这个罪,回去,我要山药的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