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无法睁开眼睛，但，我却前所未有的如此清晰的打量这个世界。
闻到泥土的味道和淡淡的木香，这让我想起小时侯。小时侯，我会在每个清晨到家门口的那棵杨树上去剥下一块树皮。在掀下树皮的那一刹那，扑鼻而来的湿润清香的味道。那粗糙的皮质下面的纹理，细腻光滑，摸起来柔嫩得让你舍不得离开。那真是非常好的感受。
可惜这没能持续很久。它死了。人们说它的死亡与我的迫害有着直接的关系。在当时我也曾为此事着实懊恼了一番。可现在想来，我觉得那棵杨树一定会感激我的作为，是我，让它释放着清香归去。死亡竟是这样令人欣喜的事情，宁静、安逸或象我现在这样，在这块土地下的一隅，好奇的张望。
是的，我死了。被埋葬在这块土地。在活着的时候，死亡曾是我的梦魇。想象中死亡该是黑暗、寒冷、或悲惨的。也许是生活太幸福了，幸福的不忍撒手而去。越幸福，那恐惧越深。现在真的死了，躺在这深深的地下，我竟觉得这才是我梦想的归处。
萍今天有来坟前看我。她瘦多了。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样子。无论如何她曾是我深爱的女人。是的，是曾经深爱。我原以为爱情会是亘古不变的。你侬我侬，生生世世。我错了。死亡的那一刻就是爱消亡的时候。我现在是个观众，看着那活着舞台上的爱恨情仇。再怎么努力也挤不出半点喜悦或悲伤的泪。一个冷酷的观众。
萍今天在我坟前哭了。隔着泥土和木棺，我仍感到了那温热泪水的咸味。这也不是我想要的样子。我宁愿那泪水只是因为她留恋我的肩膀或拂过她发丝的手指。而不是因为我的死让她感到愧疚。无论如何，她曾是我深爱的女人。是的，是曾经深爱。我原以为爱情会是无限忠诚的。执手偕老。同生同死。我错了。当我看到那个男人与她在床上翻滚的一幕，当我悄悄掩上门的那一刻，就是爱消亡的时候。还好我死了。死去的人不再需要爱情。
浩天没来看我。有些失望。毕竟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还能记起他瘦弱的手臂夹着书去图书馆的样子。踌躇满志。至今，我仍喜欢回想那情景。他该来看我的。我不怪他，真的。当那刀子从背后插入我的身体时，当我感到那冰凉的物体冷酷的切割着我的血肉时，我不疼。血迸出的快感淹没了痛楚。回首望他的那一眼，我只是想说，别拔出刀子，那空洞的伤口会有风进入，我会冷……我只是想说这个，他却没给我机会。当那东西再次进入我的身体时，我看到了刀尖滴落的，那是----友谊。
他该来看我的。我不会从坟墓中爬出来抓住他血迹斑斑的手，我只是想说，谢谢。他的冷酷，成全了我的梦想。
这里真的好安静。没有嘈杂的声音，没有让人厌恶的嘴脸。头上细微的声音是蚯蚓，努力蠕动身体，羡慕的看着我。
累了，想就这样闻着这熟悉的味道睡去了。哦，我还有一个梦想。如果可以，我祈祷萍和浩天在死亡来临的时候，可以与我比邻而居。左边是他，右边是她。友谊和爱情，都埋葬在这块土地。戏也就该落幕了。是的，那时候，戏就该落幕了。
思绪，随着泥土的味道越飘越远了。地下，又是寂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