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这里是龙宇庄。阳光，极不情愿的揪扯着，墙上的青砖被划了一丝红。血红。这里已失了往日的平静，嘈乱恐慌的人们充斥了每个角落。朝廷终还是容不下这天下有个叫“龙宇”的地方。平叛的军队已进城了。远处的火光升起，似夕阳的余辉。
堂内，两个男人对峙。
“想不到，我龙二竟会有这样的下场！”英雄末路的慨叹。
“龙大人，我也是奉命行事。”那银铠下是英雄的豪气。
“哈。你也小瞧我了，成者王侯败者寇的道理，我还知道。动手吧！”仰天长笑。震得屋宇簌簌。
长剑，阻了这笑声。血，喷涌绽开。握剑的，是银铠下那稳定冷酷的手。
取出白绢，拭去剑上的血，幻成血红的花抛下。回身，屏风后，那黑白分明的眼。五、六岁的小女孩。黄衫。定定的看着，那眼神似哀怨又似了解。那怎似一个小女孩的眼神？！持剑靠近，她竟自晕了过去。
十年了。
从窗口望出去，是曲桥上袅袅行着的芊儿。黑白分明的眼，黄衫。那眼神仍是哀怨。看着，让人疼。我不后悔带她回来。
十年了，我看着她的成长。就象心头的一株仙葩，用心脉养着，却摘不得，会要了命的。是的，我爱这个已渐长成的女人。不知是从何时起，也许，是从看到那哀怨的眼时，已注定了这爱意。
福远将军。这封号该是给墙上的那副盔甲或桌上的剑吧。英雄迟暮，只盼着抱得美人归。
“老爷，天凉了。”平静的语调，是芊儿。
从窗口转身，看着她。仍是那么纤弱。黄纱的衫子，白色的抹胸。指尖没有那艳丽的蔻丹，粉粉的颜色却愈发惹人怜。从未停止对她的关爱。那纱是江南苏家的，那素雅的兰花，是京城最有名的吕绣娘的作品。甚至是那步步轻移印下莲花的鞋子也是我特意叫人从高丽带回的。她，值得天下最好的东西来配。只是，这些为什么换不来她的欣喜？是天性素淡或，她记得那个闷郁的午后？
“老爷，天凉了。”唤回我的神思，仍是平静的如无微澜的死水。还求什么呢？！能得她长伴也就满足了。
走近，端过递上的茶。青黄的叶片竟也似她的韵致。只是，连这样的温度也不曾见过。
“下去吧。”挥手，想挥走这缠绕不去的心绪。
又是一年了。三十九岁。每年的寿宴都是那么隆重排场。道贺声不绝于耳。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却想不出，今年和去年有什么分别，而明年也不过是又一个今年。活的再久，也不过是一般样子。
酒过，微酣。月影下蹒跚着回房。
“芊儿，芊儿。。。。。”唤着。
“老爷。”仍是平静的让人痛恨的语气。扫落递上的杯子，瓷器在青砖上迸裂，水瞬间在地上印下痕迹。
“芊儿，十一年了，你说，你可有爱上我？！”抓过那柔弱的臂，将那张渴望千遍的脸拉近。“说，可有爱上我？”贴近，迷乱的贴近。
短暂的慌乱，然后，是从容。我竟从那眸子中看到隐忍的从容。我，被挫败了。她，竟是一潭死水。这败，痛过任一次战斗中的伤。
“去吧，再拿杯茶给我。”叹息。放手。
“老爷，茶。”从不肯多说一个字。依旧是平静的语气。只是那手腕微颤，也许，尚未从刚才的情境中回复。
一饮而尽。瞬间，觉得恍惚。恍惚间，竟见那皓颜星眸上的水光泛泛。是泪吗？一定是我弄痛她了。一定是。
拖着那沉重的身躯至湖边，月光下细细端详这在心中思念千万遍的脸。是的，我爱他。无能为力的爱上了这个杀了我父亲的人。 这，也许是上天的嘲弄。但至少，我们此生相遇。
“就让这水荡尽今生的仇怨，来生我们必会相守百年。”
用白绫捆缚着彼此，沉入湖中。从未有过的贴近，这水竟也不再冷。
水上，衣襟飘起，那是并蒂的莲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