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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村的一场风波 (上)  作者:秋麦

(人气:17249  发表日期:2006年01月21日 16:23:29)



第一章

胡咧咧哼着小曲往回赶,尽管坐在粪车上,胡咧咧还是没能抑制住高兴。不为别的,刚才小月胖乎乎的手放在胡咧咧到处翘口的大手上,软绵绵的感觉还在他的心里。

胡咧咧干的营生是王家村的治保主任。说白了就是帮助调解村民的纠纷,这活可不是谁都能干的,首先要征得县公安局的首肯,然后在王家村公开招聘,村里人热乎起来,有公家的钱拿呢,都眼巴巴的望着。人家县里公安局发话了,要根正苗红的,还得是烈士的后代。村民们一听,咳,这不是给胡咧咧的位置嘛。全村只有胡咧咧的爹是烈士,况且人家是孤儿,没啥好争的,治保主任的位置胡咧咧一坐就是15年。

胡咧咧拽拽缰绳,敲打一下牛的屁股,老牛有些不痛快的摇了摇,加快了脚步。胡咧咧心情舒畅,放眼望去,庄稼地一片接着一片,希望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好些。胡咧咧垫着身往沟里看了看,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不会错过村里任何的沟沟坎坎,他是拿公家钱的人。

这一看,胡咧咧发现一个人躺在沟里,一动不动。胡咧咧的心一下怦怦跳,还有二十天就是五一劳动节,县公安局特别交待了他盯着王家村,别出什么大事情,注意安定团结的气氛。胡咧咧顾不得把牛车栓牢在树上,胡乱缠了下就奔到沟里。

这条沟是王家村的灌溉渠,正规的渠两边用水泥或石头砌起,王家村实在太穷了,没钱买水泥,王家村周边的石头几乎没有见。村干部只好组织村里人自己挖沟,原来要挖四米深的渠,结果男人们想留力气给自家田干活,不肯下苦力。女人们一看是给公家干活,煮些稀乎乎的小米粥送来,稀得捞不上一粒小黄米,本来莜面能管饱,这会一概不给做。村长杨有财气得挨家挨户去搜,女人们早就得了风声,把家里的粮食藏得严严实实,杨有财带领的村干部连个毛也没摸着。

晚上,村干部围在村长杨有财的家里,房间到处是烟雾,炕上坐满了人。村长媳妇给倒了热水,就退到一边。杨有财一拍大腿:“去她妈了逼,我带个头,把莜面和玉米拿出来。你们回家寻寻,多少都得拿。这沟沟,我咋也得挖。你们表个态。”

村长媳妇先就不干了,她跳起来指着杨有财:“就你先进,我和三个小吃啥,这个家不过了。”

杨有财一把推开媳妇:“吃,你就知道个吃,吃你妈了个逼。”

杨有财媳妇便坐在地上干嚎起来。一时间会开不成了,其他村干部赶紧溜了出来,谁也不敢应承了这件事,媳妇们只怕比这更闹腾呢。

修渠的事草草结束,挖下去一米多点,很多年后这条渠就成了真正的水沟,浅得只有四五十公分,连个一米也不到了。杨有财死的时候,拍着炕老泪纵横,就这么不甘心的走了。



胡咧咧把个人翻过身,这人脸上血呼啦茬的,胡咧咧摸了一把,一看,这不是王守栓嘛。胡咧咧赶紧趴到胸口听听有动静没有,还好,虽然微弱还有心跳。胡咧咧跑上路边,拦住了杨四的牛车,把王守栓抬上牛车,往县医院送。

    王守栓有一阵子清醒了下,叫着“别打我。”

胡咧咧贴着他的脸问:“守栓,咋的咧?哪个打的?你跟我说说。”

王守栓动了动嘴,又昏过去,胡咧咧没听清。

到了县医院,医生把血擦干净,胡咧咧才看到,王守栓的一只眼球往外突着,吓得胡咧咧直往后躲。

医生的诊断出来了,王守栓的眼睛被打坏了,必须尽快摘除眼球,防止发炎和进一步恶化。胡咧咧拽着杨四商量:“你说咋办?不摘的话眼睛也保不住。”

杨四说:“我有啥法子,你寻寻他兄弟,给做个决定。我俩是外人。”

这话提醒了胡咧咧,应该通知王守栓的弟弟王守柱,唉,咋把这事给忘了呢。胡咧咧四处找电话,陪笑脸,护士虎着脸说门口有公用电话,医院的电话不给私人用。胡咧咧想说我也是公家的人,在给公家做事呢。护士没空搭理胡咧咧,忙得头也不抬一下。

胡咧咧只好走到医院外面,瞧见一个牌子上用毛笔写着大大的两个字,电话。还画了个前进的箭头。胡咧咧顺着箭头走,拐进一条狭小的街,刚下过雨似的,路上湿乎乎泥泞着。胡咧咧足足走了十分钟,才看到小小的门脸房上画着电话的造型。

胡咧咧说:“我要给王家村村支部办公室打个电话。”

门里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女人冲胡咧咧笑笑,说:“一分钟一块钱。”

胡咧咧跳起来:“咋这么贵,你看我是农村的,没得多少钱的。再说是我们村的人被打伤了,眼睛不行了,我通知他兄弟来。”说到后来胡咧咧有些软弱了。

胖女人见得多了,便抬了下眉头,说:“我一个寡妇,守着这个摊生活。你思谋看看要不要打,一个电话而已嘛,大哥。”

胡咧咧心里被这声大哥电着了,稀里糊涂接过来,拨了村办公室的电话。



第二章

王东回到家,喝了水,手舞足蹈的奔去他爹王三顺的屋里头。王东和王三顺一前一后的住着,王东今年也三十好几,早就自立门户搬出去了。

“大,我今天好好的出了口恶气。你猜猜,我做啥事?”王东进门就说。

王三顺歪在炕上,咳嗽着问:“啥事?”

王东是王三顺的大儿子,没个正经工作,前些日子从他爹那骗了些钱去内蒙玩,说是有赚钱的营生,结果被人一锅端,连个十块钱也没给留。王东混了段日子不声不响的回来了,说还是种地好,就跟着他爹一起承包地,种庄稼。

王东脱了鞋,上炕。摸了根烟,吸了两口,才说:“我今天去地里,看看有啥情况。大,你说巧不巧,王守栓在那耕地呢。他家的牛把咱家的膜给踩了好几个洞。”没等王东说完,王三顺从炕上直起身子说:“你咋不管?他的牛敢踩我家,我揍死他。妈了逼,去年就和我家闹过几次哩。”

王东笑眯了眼说:“大,我咋能任他作贱。我给你说,我上去说‘你瞎了眼,你家的傻牛踩烂我家的地膜,你咋不管,你连个畜生都不如。’”

“骂得好,大听着喜着哩。”王三顺拍着炕兴奋的说。

“他王守栓一听,回我‘踩坏了膜我赔你,你咋能骂人咧。你好好说不行?’我一听来气了,你个农民还文绉绉的,我走到他跟前,一拳打他眼睛。他眼镜片立刻碎了,他王守栓咋也想不到,我动手打他。”王东比划着打人的动作。

“打得好,他莫提防?”王三顺问。

“莫,我接着拳打脚踢,把他打倒在地里。没有见他还手,他王守栓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王东得意的说。

“嗯,好。你个王守栓活该。”王三顺斜着吐口痰,那痰晃晃悠悠钻到土里,弹起一层灰。

“还有哩,我打他,把他踢到沟里,他装死。一动不动,我心里气就又打了他。没想到,他爬起来往外跑。我看你跑得过我不,我追他继续打。他终于再不跑了,嘿嘿,装死咧。今天真是打过瘾了。”

王三顺舒坦的伸了伸腿,喜气的对儿子说:“你去买酒,大跟你喝点酒。”

“哦!你缓缓,马上就来。”王东奔去村头小卖铺打酒。

王三顺扯着嗓子喊媳妇,媳妇颠颠地进来,王三顺叫媳妇烩个粉,绊个豆芽和豆皮,媳妇赶紧去弄。王三顺媳妇个不高,人也不壮,在王三顺面前百依百顺,背着他确也怨言不少。

王三顺望着窗外,和王守栓他们家的恩恩怨怨,一时半伙说不清楚。其实在王三顺看来,王守栓是个窝囊废,他弟弟更提不起来,唯独他大哥王守业是个人物。

早些年王守业在村里是个土霸王,12岁那年,因为村里人欺负他爹,王守业揣上铁锹到人家里,把家捅得个稀巴烂。此后,他打架出了名的狠,敢和三四十岁的壮劳力对打。王守业的爹也是个怕事的主,村里人各个敢欺负他,他不反抗,心里窝火,就拿家里人出气。打儿子,打老婆,打儿媳妇。这事说起来蹊跷,王守业也想不明白,以爹这么暴躁的性格咋能让村里人在头上拉屎呢?直到他爹咽气的时候,把王守业叫到跟前,王守业才弄明白,他爹年轻的时候杀过人,害得一家人没个好下场,后悔的不得了,就发誓以后不再动手。王守业的爹让他跪着,说以后不惹事不打架。王守业照着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爹这才咽气。

17岁的王守业参军去了,这是村里人没想到的。王三顺那年也想参军,体检的时候身体不如王守业,结果没能如愿,这心里就把王守业给恨上了。后来王守业退伍回来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把王三顺恨得牙痒痒,要是当年参了军这媳妇不就是自个的。再后来,王守业分配到了矿上当工人,脱离了一年四季种田耕地的农活。王三顺听到后眼就开始歪斜,老天真是不开眼哩,我王三顺这辈子咋就离不开这泥腿子活。

很多年里,王三顺把自个和王守业比较着,如今快六十了,还不能平衡。王守业离开王家村后,剩下两个弟弟老二王守栓老三王守柱住在老屋里。王三顺家的地偏偏和王守栓家的地挨着,咋瞧咋不舒服,心里不得劲。有时气着气着就把王守栓看成王守业,肆意的骂两句,找茬拿他地里的东西,王守栓软绵绵的性格又不敢告诉别人,一来二去,就成了王三顺的出气桶。

这会会,王三顺有些担心,王守栓会不会搬救兵,也就是告诉王守业。想到这王三顺打了个冷战,又一想王守业快六十了,还能动手打人不成,再说了这些年养尊处优的城里生活王守业该转了性情,不怕不怕。

王东抱着酒回来的时候,他娘把菜也绊好,在炕上支个小桌子摆上。爷俩一边一个,用碗喝酒,那碗边刺刺轧轧的像狗啃过,还积了不少黑灰。王三顺抹了一下,顺嘴骂了媳妇懒婆娘。三顺媳妇想用袖子帮他擦一下,被撵到一边,说男人喝酒女人少参乎,去,去一边。

喝到太阳下山,王东的脸开始红,像猴屁股。

王三顺也好不到哪去,把个菜盆看成了地,一口浓痰吐进去。



第三章

王守柱傻傻的张着嘴,二哥在县医院的事实让他脑子乱哄哄的,没了主意。村干部来匆匆说完就走了,让自己拿主意哩。王守柱想要是做主让医生挖了二哥的眼睛,到时大哥追究起来怎么办?这事还得通知大哥。

“哥,二哥在县医院,眼叫人打坏了,医生让挖了,哥,咋办?挖了以后就是瞎子。”王守柱在电话这头说。

王守业吓了一跳,问:“谁打的?”

“不知道,王书记通知的,胡咧咧送二哥去的。其他没说。”

“你莫慌,你去你二哥家,告诉你嫂子,看好俩小的。我这就去医院。”王守业清楚的交待。

放下电话,王守柱从村办公室出来,匆匆回家叫上媳妇,去了二哥家。二哥的媳妇叫王晓红,人长得不咋地,就是爱幻想,初小的文化,喜欢文学,看到书上的爱情故事向往的不行。王晓红和王守栓的婚姻是大哥一手操办的,就是老三王守栓的媳妇也是大哥王守业给学模的,两个妹妹被带到城里分别成了家生了娃,总之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在大哥的翅膀下生活。

王晓红有把子力气,比起瘦弱的丈夫,王晓红觉得自己很多方面都比他强。要不是家里硬定下亲,她咋也不会嫁给性格懦弱,头脑不灵光的王守栓。王晓红有很多梦想要实现哩,原以为跟了王守栓,大哥王守业能把她们一家弄到城里生活,哪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高气傲的自己还在地里刨来刨去。一个小一个女两个孩,倒是让人欢喜。前年王守栓去县城被车撞一下,脑袋越来越傻,当面说的好好,答应的也好好的,一转头就忘了,王晓红烦恼的很。

王晓红听到王守柱的讲述,先就气得背过气去。她咿咿唉唉的锤着胸脯,这会守栓就要成了真正的残疾人,王晓红怨自个的命太苦了。

抱怨完,王晓红又一想,守栓可能没吃饭,别饿着。赶紧叫儿子生火做饭,给他爹送去。守柱媳妇劝王晓红,太远,送到早凉了,再说医院有吃的。

王晓红只好红着眼睛坐在炕沿边,抹眼泪。



王守业咋也没想到,从小看着长大的二弟没了一只眼睛。签手术同意书时,王守业手抖得握不住笔。爹娘都没了,我王守业顶着爹娘的位置呢,现在出这个事怎么给爹娘一个交待?想到这王守业就心痛,情愿挨打的是自己,受伤的是自己。

胡咧咧一直陪着王守业,王守业可是头蛮牛,谁都不怕,胡咧咧不能让他乱来。

胡咧咧已经知道是谁打的人,王守栓亲口告诉了他和杨四。他听得清清楚楚,是王三顺的小王东打的。

“守业,你看是个这,打人的是王三顺的小,这事咋处理?”胡咧咧问。

王守业等在手术室的外面,点了根烟,顺便也给胡咧咧一根。

“报警,不能放过打老二的人。”王守业说。

让王守业和胡咧咧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王守栓被打那天是2003年4月9号,非典时期,从北京传来的消息山西有个毒王,山西领导们的脸挂不住了,于是从上到下要求各个部门严防死守。不能给北京再增加压力了。

县公安局的人全部派出去执勤,不让人们在街上晃荡,减少非典的扩散。

报案只能电话里说,公安局没人出警。电话是局长亲自接的,王守业把情况说了一下,胡咧咧电话里做个证,那头就草草挂了。

胡咧咧说:“你看,现在县里出了大事,咱这个先放一边,先把人治好了,你看咋样?”

王守业想起有个老战友在组织部,赶紧给他打个电话,说不定能帮上忙。结果老战友很热情,马上以组织部的名义给县公安局打了电话,要求一定要严惩凶手,并嘱咐会跟踪最后的结果。

王守业谢过老战友,继续给县公安局拨电话,接电话的还是局长本人。局长让王守业放心,人手回来就去抓打人的人。王守业固执的说希望现在去,两人在电话里呛山了,局长一急说:“有本事你自己去抓,我现在没人,你爱咋的就咋的,都随你。”非典的任务可是下的军令状,谁也不敢违抗。组织部,往后挪挪吧。

只怕王东听到消息会跑,王守业长叹一声,只得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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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原刨都不敢拿出来... 蓝鳍金枪鱼 2006/01/29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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