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青春的记忆(小说连载)
序言:
“青春的岁月,像条河,像首歌。” 那些青涩的情感,莽撞的勇气,无畏的探索都已经打上岁月的烙印深深地藏进记忆里。在青春即逝的日子里,关于青春的美好回忆不时跳出来与现实游戏。得空把这些记忆变成文字,也算是一种享受了。
2006年元月3日凌晨于枫丹丽舍
当念粤迈进京广中心的时候,被把门的保安好一阵打量。念粤有一点生气,不就是穿了一件妈妈的羽绒服吗?至于吗。何况我看这满大街的人一个个不都穿得跟狗熊似的,谁又有点人样儿呢?昨天我还在那个南国的海滨城市穿着裙子戏水呢,哪里知道这个鬼地方竟然是这么的冻人。
那间小办事处的女主管已经三十好几了吧。坐在转椅上左右摇晃,念粤怀疑她故意把转椅升高以保持居高临下的姿态。要不就是身体太长,腿太短,反正念粤觉得她不至于比自己高出那么多。念粤这样仰望的时候,正好看见她下巴下面标志年龄的赘肉。念粤开始填那张英文表格之前,这个女人说的“这个你应该没有问题”差点没有把她气晕。当然没有问题,当你在这间小办公室装腔作势地扮假洋鬼子吓唬那些崇洋媚外的年轻人的时候,我念粤已经带着大大小小的商务团队踏上过数个英语和非英语国家的土地。那次在捷克被海关驻警扣留审查身份,念粤都没有虚那些牛高马大的鬼子,单枪匹马对阵(随行的人都不会说啊!),最后在警察局那个阿Sir叽里咕噜问我一句话,那个咬着半生不熟英文的翻译递过来说:
“Are you really from China? Innerland?”
“Any problem again ?” 念粤理直气壮的反问让对方觉得问这句话的多余,最终放行。
这个女人决定放弃那个让她保持优势的转椅,过来看念粤填表的当儿,念粤正好在‘Salary Expected’那一栏往7后面加第三个零。
“好了,后面的不用填了。”
念粤没有停笔。把那个零写完了递给她。念粤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在看表的时候还是让她想到装模作样这个词。
“你来北京结婚的?”终于换成中文说话了,不知道是自己觉得口语水平比念粤相差甚远还是已经决定不用念粤了。
“对。”
“我看你们很快会要孩子了吧?你看起来倒很年轻。”这话让念粤听来很不顺耳。
“是啊!。准备吧,还没有决定。”
“我考虑一下,给你回话。”念粤听她这么说话,起身准备离开。说实话,一进这个办公室的门念粤就没有看上,要不是老四热心肠介绍,早就扭头走了,还等她废话。
念粤往身上套妈妈的羽绒服的时候,那个老女人脸上闪过的不屑的表情让念粤逮个正着。念粤无法理解这些出入高级写字楼的女人的浅薄和虚伪。也怪自己,忙忙慌慌也没有买一件像样的大衣,也难怪人家觉得奇怪。知道人家不要自己了,念粤反倒轻松了许多,至少对老四有个交待。
下楼出门的时候,念粤连瞟也没有瞟保安一眼,径直出了门,想起来手里提着的烤鳗鱼,那是厦门的朋友托念粤带给一个日本餐馆的。来到那个叫做“樱の谷”的日本料理店,那个穿着日本衣服的三井藤野说话的时候盯着念粤的眼神让念粤厌恶,也不至于如此吧?现在不像战争时期,要女人三里屯酒吧街多的是,况且我念粤也不是那种让人垂涎三尺的骚主儿。念粤把眼光挪开,那个日本男人很真诚的说,希望念粤到餐厅来做经理。作哪儿的经理也不会到日本人这里来作,我倒宁愿去肯德基站柜台,念粤心想,离开的 时候念粤没有握那个日本男人的手,也没有回敬那个男人尴尬地收回手以后的鞠躬。真不明白,还有人愿意嫁到日本去,给这些日本男人擦地板、做饭、生孩子,陪他们睡觉。想想都觉得恶心。
出了那幢大楼,右手边正好是花卉批发市场,念粤溜进去花7块钱买了一朵香水百合,使劲儿地吸了一下,这种花的香气压住了念粤因那个日本人而翻腾的胃,心情又豁然开朗起来。
在大学的时后,同宿舍的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全是北京或者北京以北的人,在夸张地给老七的念粤描述北方的寒冷的时候说:你得小心你的耳朵,不要碰到,要不然,一碰到就掉了。念粤那个时候不理解,笑得要死,将信将疑。现在走在这街上,开始相信她们说的是真的。温度显示牌上是零下1 6摄氏度。路边的积雪还没有来的及清理,好像又要下雪了。
致远来电话了,约好到双安对面的麦当劳一起吃午餐,那儿离他上班的大楼不远。(未完待续)
致远早上出门的时候念粤还在被窝里,远远地看见他,还是一袭深蓝色西装。一如初识的神态。要不是挂在脖子上的胸卡和乱蓬蓬的头发,见过致远的人第一反应大都以为看到了电影里三十年代的知识分子。他就是那么一个沉稳略显保守的人,这就是让念粤一见钟情的主要原因。
“冷吧?”念粤的手被轻轻地抓住,跟着致远进了餐厅。午餐时间永远没有座位。好容易等到一个女生离开,念粤因为穿着妈妈的厚羽绒服坐不进去,费劲儿地脱下羽绒服的时候把女生留在桌上的餐盘带翻,撒了一地。
念粤跟自己的笨拙生气。来到这冰天雪地的北方都市,第一个大的考验就是穿着保暖的衣物还要保持身体的灵便,这对念粤来说是个新的难题。念粤总不明白,看那些穿着整齐体面的小姐先生一个个文质彬彬,怎莫就不知道吃完快餐把餐盘带到垃圾桶旁边清理一下,这个在念粤到过的其他国家的快餐厅里被主动履行的最自然不过的义务,到了我们这儿都成了服务员的事,难怪卖得那末贵。
致远招呼清洁员来打扫地面,接过念粤的羽绒服抱在怀里,又放到对面的椅子上。
“你吃什么?”
“一个薯条,小的。一杯咖啡”念粤知道咖啡是可以续杯的,尽管有的时候碰到不太醒目的服务员表现出不乐意,念粤也根本不在乎,坚持享受这个权力。
“这么少啊?”
因为最近两三个月的无所事事,念粤的体重一直在上升,不敢多吃。
致远急冲冲奔柜台去了。望着致远的背影,念粤心里涌动着无限的温柔,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认识还不到半年的男人竟然就这样成了自己的亲人。原来在独自生活的10年中错过的一拨又一拨的可以恋爱的对象不是自己的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缘分未到。
“吃完了你早点回,外面太冷。妈在家也没意思,你回去陪她说说话。”
“噢!”念粤应到,想把面试的事告诉他。
“走吧,我下午还有个碰头会,程序差不多该打包了。”
看念粤坐着没动,
“我先走了。自己慢点,不行就打的吧!晚上等我回家吃饭。”笑了笑,拍拍念粤冻得差不多又在暖气屋里烤得通红的脸。
“瞧瞧, 脸都冻坏了。”
念粤喝完续杯的咖啡出门的时候,踩到雪化了又结上的冰,在台阶上摔了一跤,刚刚跟致远在一起的喜悦心情被甩得老远,
“这个鬼地方,我究竟能不能活下去呀?!”(未完待续)
举着那朵已经冻得快发蔫的香水百合,念粤小心翼翼地上了323,反正回去呆着也是呆着,晃悠着还可以消磨时间。
念粤不着急回家。
那个未来的婆婆给念粤的第一印象是精明强干,一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劲头。习惯了妈妈温文尔雅的处事态度,对这个直率的新长辈念粤觉得很陌生以外还有点不能接受。见面的第一个晚上,刚吃晚饭,她的第一句就是:
“我儿子可没有亏着过,打小就是家里的命根子。他奶奶宝贝得不行。你可不带欺负他。”
这哪儿跟哪儿呀!我大老远从那个阳光明媚的城市天堂般的生活里走到这个出门穿得像狗熊一样眼睛鼻子都看不见的地方来欺负他!?
念粤看见致远在一旁笑,自己也笑笑,没有搭话。
从首师大下车走上天桥,忽然间就刮起来的大风让念粤的脸像刀割一样的疼。四川山区有一句话“上山容易下山难。”在北京大雪天里变成了上桥容易下桥难。拼命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念粤才没有在下天桥时滑到。可恶的是脚下的雪冻得更本没有了摩擦力,越想迈大步越是迈不开。就这样一步三滑地好容易进了增光路17号院的大门。开门进屋,看见婆婆一边坐在小凳子上在搓衣板上搓念粤昨天换下来的牛仔裤,一边自言自语:
“谁知道呢?这个破玩意儿有什么好?绷在身上能舒服吗?”回头看见念粤进屋,
“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跟致远一起吃的。”
“阿姨,我自己洗吧!”念粤觉得就因为爱一个人,就要把他的妈妈称呼成妈,多少有些开不了口。
“行了。我看你干活可不行,这玩意儿没有搓衣板洗不净。”
“噢!我没有用过搓衣板。”
“你妈没有教你用啊?你歇一会儿吧!外面冷得很吧?出门得穿好了。这儿可不比南方,喏,我给你找了条毛裤,我以前织的,还没穿过。”
婆婆这一提毛裤,念粤才感觉到膝盖酸酸的疼,没有准备的念粤还穿着在厦门过冬的薄衬裤。婆婆的关怀尽管生硬还是让念粤感到温暖。离家上大学以后,念粤和妈妈聚少离多,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念粤了。
致远租的这套小房子是一栋20层大楼的一楼,应该是80年代政府工作人员的标准住房吧。一个只放得下一张饭桌的小厅,现在放了单人床做了小叔子的卧室兼全家人的走廊。只能勉强转身的黑卫生间,厨房的窗户正好对着供地下室里住的人用的水房,一天到晚流水哗哗。纱窗被不知多少年遗留下来的油烟和灰尘堵了个严严实实,跟一堵墙也差不多,所以进厨房永远得打开灯。带着个小阳台的房间就是念粤致远和婆婆的卧室加客厅加餐厅了。就这么一套平民窟一样的小房子,每月就要1500元,致远说在这个地段还算便宜的了。好在念粤与致远相逢以后像前世注定般姻缘的感觉,把这些不满意的东西完全淹没了,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念粤只有些许的惆怅。盼着致远回家的时间里,念粤一遍又一遍地听“最浪漫的事”,憧憬着和致远一起变老的婚姻生活。当念粤好容易盼来一天中最多有两个小时的从楼群的狭缝中挤进来的阳光的时候,脑中闪念出《诗经。国风》里的句子:“隰有苌楚, 猗傩其枝。”植物对于恶劣环境的适应,真应该是人类最好的榜样,既然已经决定嫁给致远,致远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了。(未完待续)
梓贤来电话了。可能是楼层太高的原因,念粤的那个全球通怎麽也接不通,念粤朝电话里大喊“我打给你!”穿上大衣出了门。紫玉饭店的大门已经被大大小小的灯笼装扮得喜气洋洋,路边墙上的常春藤挂着的鼓胀饱满的小叶球在一场接一场的大雪后更加跃跃欲出,迎春花的枝条越过人行道伸到电话亭边上,停在念粤低头等待电话接通的视线里,已经能隐约看出嫩黄的颜色。
“喂!念粤啊?”听筒里梓贤的声音遥远而亲切。
“嗯!梓贤,是我。”
“怎么那麽久啊?”
家里没有电话。婆婆在公公去世以后才来的北京。致远说如果念粤不来,就不准备装电话了,反正回龙观的房子马上要交房,尽快准备搬家。可听梓贤这麽问,念粤突然觉得很委屈,好像刚从监狱里放出来,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喂!北京怎麽样啊?你还习惯吗?”梓贤还是那样慢吞吞地说话,念粤觉得梓贤是在故作轻松。
“可以吧!我们还好。”念粤觉得如果不把致远包括在内,现在的处境跟好字根本就沾不上边。
“噢!我就是问问,没什麽事。等我出差北京,再去看你们。”
念粤的眼泪象珠子一样吧嗒吧嗒落在地上,梓贤听念粤不出声,补充道:
“你自己当心身体。怎麽那么吵呀?你在外面啊?”
“嗯。”
“赶紧回吧!别冻坏了。记得跟我联系啊?!”
放下电话,念粤的心情落到谷底。梓贤从那个熟悉的城市传过来的问候,让念粤感觉到的温暖与这里的严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临走前念粤把那幅挂在卧室里陪伴她5年多的《牧童晚归》的国画送给了梓贤。念粤也想不起来有什么更好的东西能留给梓贤作纪念。念粤钟爱那幅画倒不是因为它出自名家之手。
当开封的客户在念粤住的酒店的房间里邀请念粤欣赏这幅画的时候,画家故意留下的瑕疵被念粤一眼识破,那个顽皮的牧童只有一只眼睛有眉毛。念粤觉得这个通常留着用以辨别真伪的技巧用的有点蹩脚,连念粤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临摹仿造的人肯定不会不知道,不过那个光着身子的胖乎乎的牧童和憨厚的水牛却让念粤爱不释手。婉言谢绝了其他的礼物,念粤就留下这幅画。
她常常躺在床上看那个吹笛的牧童和他的水牛,回想起上学前与爷爷在四川乡下看牛的情景。爷爷也是那麽把念粤放在平坦的牛背上,牵着水牛走,只不过念粤不会吹笛。念粤小小的身子跟着水牛的步伐遥遥晃晃地在弥漫炊烟的暮色中回家,有时候回去的晚一点,念粤在牛背上远远地就能看见奶奶在门口张望。
当念粤把结婚的消息告诉梓贤的时候,梓贤表现出的诧异跟其他朋友一样,
“这麽快呀?有点突然。去北京?”梓贤的失落只有念粤能了解。9年前念粤还在一个政府部门工作的时候梓贤是办公室所有电脑设备的维护商,后来念粤把公司的生意介绍给梓贤,梓贤又成了公司办公设备的供应商和服务商。梓贤不像个生意人,更多的是个技术人员。他矮矮胖胖的个头给人亲切的感觉,做事的诚恳和厚道让办公室所有的女孩子接受和喜欢他,这让他在念粤公司的生意很顺利。年底收钱的时候自然有人主动帮他催支票。
梓贤出了约大家伙儿一起出去吃饭。也单独约念粤吃饭、喝茶、打斯洛克。在一起聊成都的事儿和他从四川科大毕业以后工作过的川北山区。念粤问他有没有见过大熊猫,梓贤嘿嘿笑了,说:
“大熊猫?当然,我见过---- 大熊猫的大便。哈哈哈哈!”念粤跟着大笑。梓贤说有一次几个外国专家周末休息,要梓贤带他们上山找大熊猫,结果大熊猫没找到,发现了大熊猫的脚印和大便,最后老外也很高兴,说要和大便合影以便给他太太一个交待,梓贤还专门把那张照片带到办公室给念粤的小姐妹们欣赏,大家觉得很有意思。
梓贤几乎每次出差都给几个女孩子带礼物,除了大家都有的以外,有专门给念粤的。杭州的真丝围巾和五香小核桃,石家庄的皮手套,贵州的竹制品,海南岛的热带水果等等等等,总之他能带回来的。
念粤和梓贤都知道,两个人的关系顶多如此而已。不能再往下发展了。 (未完待续)
这个底线是念粤在认识的第一年和第七年先后给心照不宣的梓贤定下的规矩。
念粤在政府招商部门认识的柳先生。柳先生那时候被集团派来大陆做投资总监。等无数的商务考察和谈判结束后,其中的一个两亿的保税工厂项目落定在厦门。其实这个城市除了港口优势以外并不适合大型投资,货物出口只有靠海运。承载力有限的鹰厦铁路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把成品送到需求巨大的内地市场。念粤后来服务的公司的大老板在三个城市中最终选择了厦门,除了念粤当跑腿的接待团诚恳而辛苦地工作以外的原因,就是年逾古稀的老板越来越重的落叶归根的情节了。项目还没有开工,柳先生把念粤从政府部门里借了出来,在港务局的招待所租了两间套房作筹备处。
梓贤有半个月的时间几乎每天来念粤他们的筹备处,检查监督他的部下布线安装电话电脑打印机复印机。万事开头难,办公室里每天都有一大堆忙不完的事,好容易熬到周末,等待整理的文件在会议室的大桌子上已经堆成小山。那时候双休日还没有实行,周六下午开始休息。打发几个大小老板飞回香港度周末,念粤留下来整理文件归档。
边往文件柜里放装订好的图纸会议纪要往来传真,念粤听到里面的房间里还有响动,开门进去梓贤正蹲着查看新安装的西门子电话交换机。
“哟!大经理今天单独行动了?你的战士呢?”因为我们催得急,梓贤的同事半个月以来几乎都在加班加点,他们戏称自己为战士。
“噢!下午不是周末休息吗?我放假了。这两周也够他们辛苦的。”感觉我要关门出去,梓贤站起身来:
“你忙完了吗? 忙完了一起去喝茶,轻松轻松。我看你也够呛。”
我巴不得给自己找个理由赶紧出门,到鹭江边上看一看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的落日。
鹭江宾馆的脚下就是去鼓浪屿的码头,这里有点像上海的外滩,微缩的那种。宾馆应该是20 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建筑,洋气的外飘观景阳台的柱栏都是清一色的大理石做的。多年的风雨和海滨城市带着盐分的空气的侵蚀使他们失去了大理石应有的光泽不说,肉眼能见的表层脱落几乎每个阳台都有。这非但没有影响整栋大楼的美观,还使酒店带着历史沉积下来的韵味,更进而比其他新建的高楼大厦显出些贵族的气质,让念粤感觉到这个城市还是能寻到一些文化的。一楼的咖啡厅和顶楼的露台茶座是念粤特别喜欢去的地方。
梓贤让念粤做主去哪里。念粤说,我请你去一楼吃冰淇淋,你请我去顶楼喝茶如何。梓贤说,我还用你请,都我请你吧。念粤以后去过杭州和上海的Haagen Dazs,那里八九十块钱一客的名字怪怪的冰淇淋让念粤觉得花那个钱很不值当,后来也在奥地利Gmunden乡下的一个叫做Dokulil的油菜籽种植农庄里品尝过主人盛情制作的Edam Cheese Cream, 那种浓郁芝士味道让人回味,却不想再多吃一口。念粤还是最喜欢鹭江大厦一楼的7元一客自制香芋冰淇淋。这种冰淇淋从机器的出口挤出来在一个宽口的高脚玻璃杯里转两圈,留下一个尖儿立着。念粤的死党阿萍第一次带念粤来的时候很诡异地问念粤:
“你觉得这个看着象什么?”
“你说象什么?”念粤才不管它象什么,只顾品味着舌头上沙沙的感觉,这个比肯德基麦当劳的那种到嘴里甜腻腻象猪油一样的东西清爽多了。
“我觉得象小孩子的粑粑。”这个阿萍总是表现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天真,不管什么场合。念粤可不上她的当,
“嘿嘿!我,是,小,狗, 就吃,哎哎!”
“真恶心! 快吃吧!”阿萍自己受不了自己,停下来看念粤吃,念粤一边嗤嗤地笑。
看着梓贤把两杯冰淇淋放在桌子上,念粤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梓贤笑得莫名其妙,
“怎麽了?啊?我哪儿不对劲吗?”
“没有没有,快吃吧。”念粤可没有阿萍那么三八,没敢把这个典故告诉梓贤。
酒店大堂里那个小小的旧式电梯把念粤他们直接带到顶楼的露天茶座。福建广东人说喝茶不只是喝茶,就跟吃早餐吃晚餐或者吃点心差不多。带着自己的餐卡,在各个现做的摊位点小吃点心,摊位的师傅在卡上相对应的大点中点小点后面盖上他们的小印章,买单的时候印章的个数一目了然。结账方便快捷。
因为来的早,找到一个紧靠露台扶手的桌子。两个人并排着坐着,面对着海。一人先各来了一碗海蛎面线便开始喝啤酒,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念粤望着太阳落到几公里以外海中央的一艘趸船后面,直到夕阳的余晖把趸船的轮廓变成像一张贴在灰金色绸布上的剪纸。
那时候城市的灯光工程尚未启动,望到的鼓浪屿只是有着斑驳灯光的黛墨色轮廓,傍晚时分海上风起,使江面清波浩淼,反射着码头探照灯的光,象少女在抚弄她的丝缎裙摆。鼓浪屿岛上由码头往左右延伸的两条步道的路灯若隐若现,宛如裙上的珠链饰带。这情节让人有那么一点诗意又有一点伤感。
念粤觉得自己的一只手被握住了,而且被举到了唇边,她分明感觉到手指上游动的唇。她回头看梓贤,不知道什么时候梓贤把身体窝进了椅子里面,伏着身子低着头,双手就那么捧着念月的手坐着。
“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希望了,直到认识你。”梓贤痛苦的表情让念粤认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梓贤第一次在那个政府机关办公室见到念粤,就笑着告诉他自己大学时期的女朋友跟念粤一样的名字,发型也一样。
“嘿嘿!我们那时候每周六约在九眼桥等,然后去盐市口逛街。”梓贤第一次说的时候,并没有痛苦的表情,抑或那时跟念粤还没有熟悉到可以暴露真性情的程度。
怎么会那么巧呢?因为爸爸是广东人才给念粤起了这个名字,难道那个念粤他爸爸也是广东人?男生为了套近乎什么借口都能想得出来。念粤不信,也不放在心上。
原来他为了他的那个念粤留在了四川山区核研究院的军工厂,那个念粤却没有因为他的留下而守在他身旁,毕业后不到一年就分手了。为了摆脱那段感情的困扰,他答应了妈妈的请求,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厦门一家工厂工作的忆文,并很快结了婚。顺利地以两地分居的理由离开了军工厂,调回厦门。然而婚姻并不比感情简单,家庭背景和文化程度的差异让他们中间很快发生裂痕,有了儿子以后更是愈演愈烈。
“我觉得我们都没有错。但是她宁愿带着孩子住在娘家,也不愿意离婚。我不愿回家,住在办公室里,用工作麻醉自己。”
念粤这才回过神抽回自己的手,要说同情,念粤倒更同情带着儿子住在娘家的忆文文,换了念粤会怎样?念粤也不知道。但念粤十分清楚的是不能接受梓贤的感情。抛开他的现实婚姻不考虑,他爱的念粤是自己还是那个巧合的广东后裔还难说。念粤静静地陪梓贤坐着,不敢再跟他喝啤酒了。念粤把梓贤送进出租车,交待司机地点,自己坐着最后一班公车回的宿舍。
第二天,念粤给梓贤写了一张卡片,大概是说让梓贤既然做了选择就应该硬着头皮走下去,因为再作别的选择还是会遇到问题云云。颇有一点劝他从一而终的意思。可恶的是念粤过了两天还在电话里问梓贤卡片收到没有,梓贤说收到了,念粤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念粤为自己那时对于婚姻和感情的肤浅的理解觉得好笑。也不知道梓贤收到卡片是什么感受。但这张卡片,确实为他们以后几年的交往画了一个底线。(未完待续)
晴天那时候还是念粤的狂热追求者。念粤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时候认识晴天的。晴天在一家“两头在外”的外商独资公司做报关员。念粤他们那个部门当时是所有中外合资和独资企业的主管部门,有一些进口原辅材料需要在念粤所在的投资办公室审批和备案。念粤不负责这个。但殷勤的晴天一来就姐长姐短的跟办公室里所有的女同事打招呼。很快就混熟了。大家也都阿天阿天地叫晴天。
晴天是那种年轻女人特别喜欢的男孩子。1米80 的大个子高大威猛。穿着得体的时候象个大明星。板寸的发型好像天天修剪。总是那末有形。杨梅刚上市,晴天就会在第一时间很自然地带最好的来办公室。盛夏时节来办事,总是有冰镇可乐、和路雪的冰淇淋或者其他的什麽可口解暑的东西。念粤看几个已婚的女同事有时候跟阿天即叽咕咕地用闽南话打情骂俏,心里很别扭,虽然明白阿天投过来的眼神,却谨慎地保持着距离。念粤在外出差的时候,阿天找机会打念粤手机,透露一些念粤办公室里的情况。念粤工作的机构那时候除了领导专车以外还没有公车,每次念粤他们出差和回厦门,晴天总会准时开着他们公司的高顶丰田海狮面包车到机场送行和迎接。
念粤不知道晴天是什麽时候住到隔壁的。碰到念粤的时候,晴天还是很热情很自然地打招呼,并且主动帮念粤拿东西,还“顺便”用他的公车带念粤去办公室。念粤被这个很惹眼的男孩子吸引,但他在人群中那种玩得很转的样子,让念粤很没有安全感,加上念粤经常出差,自然就没有进一步的发展。晴天还是不紧不慢地应酬,一幅很老道的样子。
念粤永远记得那天发生的事。
念粤坐晴天的海狮从湖里开发区去市政府办事。那时候从市区通往湖里的东渡路正在建设。一路上层土飞扬,很多运土的工程车来回穿梭,仗着体形巨大马力足横冲直撞。隐约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工程车,地上还有一个人在使劲儿挥手要路过的车停下,却没见一辆车停下。晴天开到跟前刹住了车,一个人满身泥土躺在招手的那个人腿上,鼻孔里和嘴里不停往外冒血。那个挥手的人带着哭腔说人是他撞倒的,求求晴天帮忙送到医院。
晴天拉开门让念粤坐到前面的副驾座上,帮那个人把流血的人抬到车上。打着双蹦灯到了中山医院。那个司机从抢救室出来要念月留下电话。晴天说免了,赶紧想办法筹钱吧。念粤不敢看后面的情形,到市府下车的时候车里的血腥气让她的胃直翻腾。
这个事件让念粤成了阿天的女朋友。念粤和阿天的关系,让念粤离开政府部门以后,再也没有回去工作。(未完待续)
晴天的公司那时候还不太成气候,主要产品是品牌跟公司名称一样的家用空调器。说是生产,了解的人都知道,那些宽敞明亮的车间里除了安装塑料外壳和包装便再无其他工序了。晴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将到岸的一批批的装满空调器的货柜以最快的速度清关提货,然后想办法核销进料手册。“两头在外”的另外一头,确切地说是在“内”,货物去了需求巨大而又缺乏国产主力产品的内地市场。
念粤惊叹晴天的能力,他总是在海关、商检、码头、拖车公司等任何跟他业务有关系的地方表现出回家一样的感觉。晴天往窗口递送的文件,几乎从来不用费什么周折就能顺利过关。二十个货柜往往只需要抽查一个就能放行。最令年轻的念粤兴奋地是,他竟然带着念粤登上过几十米高的码头吊塔,协助吊车司机寻找散落在码头的他们公司的货柜。
当念粤公司在设备停在码头等着清关每小时支付巨额泊位费用报关员被骂得狗血喷头,念粤陪着老板跟那些业务部门忙于应酬以后,念粤不解地问晴天:
“你怎么那么能啊?可不可以教教我们的报关员?”
“我?嘿嘿! 我那有那能耐!”
“那谁有?帮帮我们嘛!”
“你一个女孩子家,不需要愁这个。好好上你的班。你们老板自然会有办法。”
晴天的口很紧,不愿跟念粤透露半点。但念粤在以后的工作实践中,经过数次的碰壁以后,跟老板一起,领会到其中奥妙。
公司的厂房已经初具规模了,办公大楼首先投入使用,念粤他们从港务局的招待所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紧张而有序的设备安装工作开始了。西德的设备商派工程师来厦门指导安装工作。念粤被指派成了Wolfgang 工作时间的全日陪同。
念粤以前也跟投资的外商打过很多交道,但见到体形那末巨大的老外还是第一次。当念粤带着柳先生的司机和他的皇冠3.0在机场接到Wolfgang 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Wolfgang 来回折腾数回也没能把腿放进后坐,他硕大的腹部根本容不下双腿的弯曲。念粤邀请他坐在副驾座上时,Wolfgang 又是“Nein”又是“ No ”地直摇头, 而恰巧当天室外温度高达38 摄氏度,念粤和司机很快也跟着大汗淋漓了。
把Wolfgang 带回候机楼,找个把边的椅子坐下。念粤给公司打电话,要求派12座的面包车过来,一边给巨人道歉。
到了公司,Wolfgang谢绝了公司安排的酒店午餐,要念粤去Pizza Hut 给他买一客蔬菜面条。等念粤返回公司的时候,Wolfgang 已经换上他的背带工装服在车间里干活了。坐在车间里就着矿泉水一客面条没有吃完,Wolfgang 又回到机器旁边,一边向念粤解释一边催促念粤翻译给中方的安装工程师听,念粤不懂的地方还不停地对照图纸在机器上比划。
晚上七点,念粤正准备送Wolfgang 回酒店。清洁员小甘过来:
“陈小姐,你快去看看那个老外,好象不大对劲!”
“啊?是吗?”
念粤和柳先生的办公室就在大会议室隔壁,念粤刚才安排Wolfgang在会议室休息。
念粤看到Wolfgang 仰头靠在椅背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憋得通红,坏了,真的不对劲。
“What’s up ? Sir.”念粤走近他身旁的时候,感觉到因他的体温而升高的周围空气的温度。
“Feel not well ?”
“Oh !” Wolfgang痛苦地呻吟费劲儿地点了点头。
司机、小甘还请了尚在加班的行政部的两个大小伙子,才把Wolfgang 从二楼扶到面包车的后座。到医院医生说已经烧到40摄氏度,而且哮喘发作,需要马上点滴。一般人用500ml的液体医生恁给了两瓶。
第二天念粤以为Wolfgang 不会来了,准备晚一点再去酒店看他。却在8:30准时接到他的电话要念粤派车去接他。
一起工作的半个月时间里,Wolfgang 沉默严厉的性格、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给念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让所有合作的同事反思和学习。
Wolfgang 回国半年后,念粤接到 Mrs. Wolfgang 的来信,说先生已经因为孝喘发作病逝。但Wolfgang顽强的工作精神却深深地留在念粤的记忆里,成为她以后的职业生涯中受之不尽的财富。(未完待续)
晴天不像念粤那样忙碌,每天不需要固定时间上下班。除了偶尔去一下北京,每天早早就在公司门口等念粤下班。念粤对于晴天的感情是不是爱情?还是只是被他骨子里的善良和亲和力所吸引?念粤问过自己无数次,但最终没有答案。没有出差的周末,念粤跟着晴天回到位于近郊的晴天的家,笃信基督的晴天妈妈和妹妹让念粤喜欢和亲近,非常乐于回去跟他们分享工作上的成绩和出差在外的趣闻乐事。
晴天他们公司规模越来越大,生意的范围也从空调器扩大到电脑芯片、电视机、DVD 、进口汽车等,凡是需要进口的紧缺物资他们都进。他的办公室从原来名不见经传的写字楼搬到了仙岳山西麓自建的保税货柜堆场。晴天带念粤去过戒备森严的场区两三次。那里的货柜堆得密密匝匝。晴天说,驻场的海关办事处和商检办事处不需要每次都往码头跑了。
晴天在仙岳山的东麓买了一套两居的公寓让念粤负责装修。念粤坚持要由自己来支付装修款,因为心里拒绝别人认为她是晴天养着的女人,这个说法是从念粤原来工作的政府部门同事嘴里传出来的。念粤不乏自己的事业,收入不低,为什么有人那么想,念粤可以搜给自己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念粤是年轻的外地女孩,在这里,总是要找个人傍的。
要是念粤真是这个想法就好了。
晴天应该是符合好男人标准的。他们很少在家里吃晚饭,外面现做的小吃又便宜,看起来也很卫生。但晴天经常地带海鲜回来弄给念粤吃,
念粤对晴天扒虾皮儿的手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可以将虾肉取出儿整个虾的形状不变,不用手捏捏还真难发现那是皮。五六十块钱一斤的野生糕蟹如果让念粤自己吃,用晴天的话说那是“十足”的浪费。晴天却有本事从一只糕蟹里扒出一碗肉来。蟹腿的肉不是用牙咬出来,而是掐掉两头,用最前面的抓尖伸进去轻轻一抓,就出来整块的蟹腿肉。其他藏的深的地方,晴天很快就能找对下手的地方拔掉面上的皮儿,露出能吃的东西。而晴天需要借助的唯一工具就是一根牙签儿。
以至于念粤以后出差欧洲,服务员端上来一盘至少有四种的刀、钳、剪、叉的吃螃蟹的工具,并学着主人的样让它们在手中轮番上场,非常想用一根小牙签像晴天一样吃,不但简单,在念粤看来,那也不失优雅。
一天下班,念粤上车的时候,发现后座上齐刷刷地摆着一堆一匝一匝百元面钞的人民币,问晴天要干啥。晴天说,第二天需要去北京办事。还指指一个纸盒子,说:
“看看里面的东西,喜欢就送你一件。”
盒子里装着十来个大大小小的首饰盒,念粤小心翼翼地打开,黄金饰品,手镯,项链还有几个小金佛。念粤见这么多的宝贝,紧张得心直蹦。
“干吗呢?你们?我不要。”
“随便捡一件吧!反正也是送人。”
第二天,晴天用念粤出差的行李箱装了哪些礼物坐早班飞机去了北京。念粤心里发毛,想到的事情却连对自己都不敢说出来。(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