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砖头的女人们
上班途中，要路过一片繁忙的工地，旁边矮立着几间待拆的旧平房，砖混结构，窗户和门早都不见了，只剩下黑墟墟的几个大洞口，风过则杂草狂舞，蛛网横飞，呜咽有声。因此，每次经过那，我都是三步并作两步。
前不久，旧房子前来了一群赶马车的人，用含混的外地口音叽叽咕咕一下午后，又走了。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又赶着马车来了，并且领来一大帮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女人们。她们花花绿绿的衣裳如同这年久失修的红砖头老房子一样暗哑凋零，头上扎的各色头巾也失却了原本鲜艳的色彩，变得斑驳而灰暗。她们是来帮着家里的男人们捡拾砖头的，说是捡，其实远没有那么简单。
男人们用镐子刨下一块块砖头，堆积在一起。围着马车闲谈的女人们立即分散开来，各自在一堆堆隆起的砖头处扔上一块随身带来的厚棉垫子，然后一屁股坐在上面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她们的工作繁重而单调，抓起一块块砖头，再用榔头或堑子敲去浆在上面的大块水泥。看上去简单，这其实也是一项细致活，需要一定的技巧和手法，更需要一定的耐心。敲重了，水泥浆虽敲掉了，但砖头也敲豁口了；敲轻了，水泥浆又敲不掉砖头没法用。久而久之，每看到她们拿起一块厚重的砖头，我的心就无来由地憋得很紧。好在她们都技法娴熟，“叮叮当当”一通下来，敲过的砖头往往都光洁而平整，极少有残缺不全缺胳膊断腿的。
就这样，一连好几天，他们都在这片废墟上扒剔着、敲击着。他们去得很早，每次我都刻意去早一点，但每次都见他们早已到了。一个早晨，我照例经过他们去上班，但被他们中的一员拦住了，生硬的普通话夹杂着难懂的方言尾音，晒得黝黑的脸庞大半被褪了色的头巾严严实实包裹住，剩下带眉眼等少许五官的小半露着憨厚而谦卑的笑。从她着急的比划中，我才弄明白原来他们在拆一垛低矮的围墙，为了安全让我绕路走。我笑笑，顺从而提心吊胆地躲闪过堆堆马粪和匹匹摇头摆尾的大马。说实话，在我看来，这些马匹比那垛断垣危险多了。只是，我不想增加他们的担心，潜意识也挺信任这些淳朴的人们给我指明的道。有了这次“历险”后，我再也不害怕那些膘肥体壮打着响鼻的家伙了。
我见过那些女人们劳作的双手，一无例外的粗糙，粗壮，黑红，布满裂痕和老茧。北方冬天的早晨极为干燥寒冷，以至他们不得不生起一堆堆的马粪火，隔一会就去暖和一下冻僵的身体和麻木的双手。每每这时候，女人们就脱下厚厚的布满尘土的帆布手套，边伸手在火上烤着边大声谈笑，声音愉悦，笑声爽朗，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他们生活的艰辛。每每看到这，我被生活折腾得异常烦躁疲惫的心就渐渐平静轻松起来，因为我知道这不仅是一种对待生活的态度，更是一种活着的境界。
“叮叮当当”，女人们还在敲击着砖头，敲击着一块块的希望和对富足生活的向往。我依然路过她们，依然深深地被感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