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睡不好觉，每逢闭上眼睛，心里就似百爪挠心，没什么理由。今天中午却奇怪，躺下就失去知觉，两个小时后才挣扎着醒来。这样深的睡眠往往能洗去心里的一切浮躁，睁开眼的瞬间会不知身在何处，虽然渐渐地清醒，心里仍空落落的一片。
打开电脑，扭头看窗外，在这样一个冬日午后，好象只有写字才是最该做的事。
午睡前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闲书，打开时一张写着字的白色宣纸飘落下来，发觉是久未翻开的《顾仲安五体钢笔字帖——宋词精选》。那张飘落下来的宣纸，实事求是地讲，只是一张普通的面纸，但因为上面用工整的隶书写着一首宋词，便自作主张地把它的身份上升了一个档次。
中学时很喜欢宋词，倒不是因为了解其中的深刻含义，只是觉得那些雅致却也朗朗上口的用词遣字，给人很美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感动于古人的多愁善感，含蓄多情，隐隐觉得常被别人批评想的太多的自己，能够在他们那里找到共鸣。
曾经发誓每天背一篇的，但那些深辟的字常令高声朗读的我进行不下去。几次下来，觉得这样生涩的诵读实在是亵渎它们，于是决定抄。几种字体中，自觉最配宋词的是隶书。正楷、行楷、草书和魏体都缺少隶书的阴柔，而阴柔往往是大部分宋词的灵魂。当然豪放派自然和阴柔搭不上边，但不知为何当时的自己固执地忽略了这一点。
抄是不能抄在一般的纸上的。平时用的纸太大，实在不方便从右往左地竖着写字。偶然的一次实在没有纸写，便扯下一张用来擦鼻涕的卷纸，意外地发现居然有一种别致的效果。纸很薄，写的时候若是太用力就会弄破，所以只能将笔尖轻轻地浮在纸上，但却制造出一种笔迹时断时续的感觉，更添岁月的沧桑。而且因为写钢笔没法悬腕，以前写的时候，总是在抄完发现自己的手和衣袖都黑了。但这种纸却不会，黑色钢笔落在纸上，墨水马上会淡淡溢开，这样我从右往左写的时候，便不会因墨迹未干而弄脏衣服。自此开始，决定用这种纸抄宋词。时间长了，渐渐总结出规律：卷纸也有好坏之分，但并不一定越是好的越是适合用它来抄宋词，那时似乎常买的是五月花，比一般用来擦鼻子的卷纸要稍稍硬一些，但并不粗糙。
隶书，其实自己并不会写，但情愿对着字帖画画一样一笔一笔地临摹。一首没有抄完，是不敢大声喘气的，生怕手里一抖，苦心经营的效果全被破坏。记忆中抄了很多首，比较喜欢的是秦观的《踏莎行·雾失楼台》、苏轼的《卜算子·缺月挂疏桐》和《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辛弃疾的《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还有一首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典型的豪放派，十分喜欢。
飘落下来的那张纸上写的是曾经很喜欢的陆游《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初娶表妹唐婉，婚后夫妻相爱。而陆游的母亲却不喜欢自己的侄女，陆游迫于母命不得不与唐氏离异。离异后唐氏改嫁同郡宗子赵士程。一次偶然的机会陆游与唐氏夫妇邂逅于绍兴城南禹迹寺附近的沈园，唐氏得后夫同意，遣人送酒馔致意，陆游感于前事，遂题词与沈园壁上。唐婉为了和这首词，写下：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不久，唐婉抑郁而死。
其实更喜欢唐婉的《钗头凤》，因为一些词句，像“雨送黄昏花易落”、“人成各，今非昨”，一个女子的软弱、无奈、绝望和凄凉。
其实今天周五要开会的，早上决定偷闲不去上班。生命的自由，就在自己手中。
宋词开始，还是以宋词结束吧。范仲淹《苏幕遮》：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