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车第三天,这天早上,班车到了驾校,一个小平头不到一米八的小伙子在我前面下车。他耳朵里塞着耳机,穿着浅色夹克,圆圆的脸圆圆的头圆圆的眼睛,总之哪都圆。他下车后四处打量,我赶着去找董师傅的车,从他旁边走过。他一拍巴掌:“就是你,咱们一个教室的,法培课。”
我看了看,实在记不起来,两百人上课哪能各个都有印象。
“我也考了99分,咱俩还在车站等过车。”他表情丰富的比划,露出兰带灰的衬衣袖子,一个长一个短,挺特色的。
“噢!”我表示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是礼貌,其实我根本记不得了。他一不是皮特,二不是金城武,三不是阿汤哥,想让我记住难上加难。
“我×,我连着两天开会,没接到驾校上车的电话,你们这几天练什么了?亏死我了。我跟领导请示了半天才能来学车,跟我说说你们都学了哪些项目?我估计不少,那我跟得上吗?我估计玄。”他说话很快,边说边用手推眼镜,看我一眼,然后目光望向远方,再望我一眼。他提问,也不等我回答,我完全没有插话的可能性。
起步、停车、交叉轮、换挡,贴库,差不多这些吧,我介绍说。
“都学这么多了,上路了吗?”他着急的问。
“开着跑。”我看到师傅远远的跟我招手,赶紧过去。
“亏死我了,我什么都没学呢。”他在后面追着我说。
我说:“你找队长去,找我没用。”
为什么要早早到?因为要去海驾占地,练钻杆。练杆的地方地势高低不平,贴库挪库时会溜车,只有一两个位置很平坦,于是天天早上,大家抢好位置。我们到了那,看到宝宝和贝贝跟一帮人围一起,宝宝的声音高昂的激荡着。
我和师傅下车,贝贝脸色通红拽着师傅说:“你可来了,我们先到的,一人占一边。结果那个车的师傅说人不能占位,谁的车先到算谁的。我就跟人家说好话,说我们都是女的,让让我们吧。本来那个师傅答应了,宝宝说师傅让我们占的,这下人家不干了,两个人呛呛起来了。我不拉住宝宝,她就跟人动手了。”
师傅一听,赶紧过去,很快事态平息,宝宝以胜利者的姿态一扭一扭过来。那块地最终归我们练了,男师傅撂了句好男不跟女斗悻悻走了。
我的教练也不是吃素的,和宝宝一样好斗,别人惹不起她。她和宝宝兴奋的交流着,我和贝贝则享受她们的劳动成果。
早上碰到的小伙子,在我们旁边练车,他跟的师傅和我师傅关系很好。
我们穿着毛衣罩着绵镂,还感觉冷风嗖嗖的。他倒好,什么都不会,先练贴库挪库倒库,没有助力的车打轮一点不轻松,他把外衣脱了,衬衣上全是汗。他跟每个人说话,认识的不认识的。于是大家知道他叫晓峰,据说是技术人员。
劳累的一天,坐上远航的班车,回家。车上大家简单交流了下,开始昏昏欲睡。晓峰陶醉在第一天上车的喜悦中,喋喋不休询问每个人的感受。他从前面一直挪到最后一排,无一幸免,都陪他聊了会。我下车,看他兴致勃勃,毫无倦意。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天回家的热盼变成了恐惧,晓峰把大家搅得天翻地覆,他精力旺盛,一刻也不停歇,一个位置坐不了两下,摸摸耳机,动动别人的衣服,不停的晃来晃去。嘴更不得闲,上学的糗事到追女孩的过程事无巨细,然后不知他从哪弄来了的笑话,遇到一个讲一个。我们偷偷合计了下,觉得晓峰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一段时间后大家听到他的名字嘴就裂开了:“他呀,太逗了。有病。”
总得想个方法,大家不能再陪他闲聊了。商量着上车就睡觉,任他怎么叫也不能醒。于是,我们上车就歪倒,人事不醒的样子。晓峰碰碰这个桶桶那个,没人应声。晓峰很无趣,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我们从眼缝里看到,高兴坏了。就真的睡过去了。
车一路狂奔,冬天,天黑的早,迷迷糊糊感觉灯光从两边滑过。我抬起头,看了看,刚过永丰基地,准备继续迷蹬,听到后面两人说话。一扭头,只见晓峰斜坐在座位上,腿翘着,把包放在对面,自己问一句,再自己回答,特认真的对话,还加语气词。这哪是两个人呀,分明就是自问自答嘛。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俄罗斯开饭馆的小伙子也乐得东倒西歪,抱着肚子说:“真他妈神。”
所有人只好醒过来,笑成一锅粥。
盼望着盼望着,考试来了。
模拟考试时,分组。我的后面竟然是晓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