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活儿
地铁里，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教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孩叠手工活。
只见她双手上下翻飞，大拇指一折一压，小手指一翻一勾，再用大拇指和食指一抵一拉，眨眼间一只活灵活现的纸鹤就叠出来了。在女孩灵巧的手中，纸鹤仰脖长叫、展翅欲飞。
女孩身边的男孩看模样聪明机智，但实则为“朽木不可雕”之类。不过地铁里看来“愚不可及”的还大有人在，因为女孩身边看报的、听音乐的、与人交谈的，无一例外地，全都把眼光投在女孩翻飞的手中，真正是“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眼见男伴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于是，女孩转型表演起了绝技。摊开、对折，捏起四角一挤，再轻轻一压，上下一紧一拎，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一个精致的花篮就在人们赞叹的眼神中应声而立。还是看似简单的几个动作，一只长触角、大肚皮的蝗虫又呼之欲出……
我微笑着望着这一切，心中暗暗赞叹女孩的心灵手巧。
记得多年前，我也以同样的神情感叹过母亲的那双巧手。记得我们小时候盖的被子，被里和被面都是分开的，因此拆洗起来就比较麻烦，不过技术含量也由此增加了不少。傍晚，母亲把还带有太阳温热气息的被子被胎被面一一收起，然后在摆好的大门板上摊上被里，纯棉的被里一律蓝白相间或白绿相间的格子，抚平后再在上面放上厚厚的蓬松的棉花被，接着覆上缎面的绣有漂亮图案的被面，最后把被里拽上来压在被面上，四角还折有漂亮的棱状—— 与包书皮的四角差不多。这一切都做好之后，接下来就该缝了。只见母亲用一根长长的针，穿上长长的一段白棉线后，就在被里被面的接合处缝了起来。她灵巧的手指如蜻蜓点水般一压一扣，再轻轻一拉，长长的均匀的针脚就露了出来，缝完之后的被子平直、结实、挺括。小小的我，埋首于其中，贪婪地闻太阳温热的气息，并幻想自己哪一天也能如母亲一样，能飞针走线，为家人缝制一床温暖的被子。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我长到能够到大门板的高度，被里被面分开的被子就全被连在一起的笼统地被唤作“被罩”的东西取而代之，那长长的均匀的针脚被一大截孤零零的拉链挤走，留下大片令我若有所思的苍白。看来，我要穿针引线缝制一床被子的愿望恐怕是再难实现了。
小时候，母亲织的毛衣花样极多。她总能“化腐朽为神奇”，把一团团旧毛线织成各色漂亮的毛衣或裙子。平针的高领衫，鱼鳞针状的背心，还有钩出的镂刻样的花裙子，再配上相应颜色的毛线帽和围巾，其构思之精巧，令人称叹。可传统的母亲却不把“手艺”传授给我，她对我唯一的要求是好好学习，生怕学这些手工活会荒废我的学业。我挖空心思搜集来的旧毛线头、竹棍削成的粗糙竹针总能被她从每个角落翻出“没收”。就这样，我岁遗传了母亲心灵手巧的遗传因子，却到底也没能织出一件像样的毛衣。随着机织毛衣的兴起，看来这个遗憾也只能埋在心底了。
倒是后来当老师，在手工课上，我教会孩子们叠了许许多多的手工作品，有风铃、风筝、幸运星、大风车，以及各式各样的头盔、兵器等。每每看到孩子们欣喜地举着自己做的每一件作品欢呼雀跃、激动不已时，我就暗暗地羡慕孩子们的幸福。在我们那个年代，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家长催、老师逼，“我想唱歌可不敢唱，小声哼哼还要东张西望，高三哪，还有闲情唱，老师听了准会这么讲……”这样的歌词，是那个时代特有的产物，也是那个时代真实的再现。哪像他们现在，真的是条条道路通罗马呀！
车到站了，女孩还在专心致志地翻着花样叠她的作品，也许，她正醉心于自己叠出的五彩人生中。我跨出车门，又忍不住深深地回望了一眼，心中充满了感慨与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