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歌曲真要和人接触一下,那就是身体上的记忆;我能想到的比喻,就是它可能象你右胳膊上的牛痘,或者,你左膝盖上的疤。
而且,我这个30多岁的年龄,相逢了中国这样的现实,那就是在记忆的青春岁月,没有听过多少斑斓的歌声--------但记住的,就钻到胃或身体的什么角落里-------- 有时在无聊发呆的时候,恰巧听任它们莫名的去飞翔。。。
一个是在87年左右的时候(记不大清楚),我时常在教室的边儿上坐着。挨着个大窗户,外面就是生动的天空和自在的飞虫。我那时准备不再上课了,就从家里拿来一个望远镜,时不时地举着它定睛去看黑板。这种假象对于那些沉闷而紧张的教师和高考学子们,竟然起不了作用,于是我就等着结束这干巴巴的一天。
什么对未来会起作用?可能是去大学。北方的无垠的寒冷呢,对我没有什么提示。那时也没人打架了,谈恋爱也总不凑巧。
这个时期,我听到一个歌曲,是台湾的《乡间小路》。它美极了: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荷把锄头在肩上
牧童的歌声在荡漾 喔.... 他们唱
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
这样的调调就是逃之夭夭的神情和得意呵。而且为什么不看看天空呢,人已经多么疲倦了!
它给我的补偿还在后面:
笑意写在脸上
哼一曲乡居小唱
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
多少落寞惆怅 都随晚风飘散
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以后我就吹着口哨到了北京。夜晚他们睡觉时,我就躺在那吹口哨。上了课,一听到那沉闷开始,我就拿2片嘴唇在空气中隐秘地勾勒着它的身体:这种无声的口哨就在我的身体里窜来窜去,跟他妈一野兔子似的,棒极了!
后来北京很苦。我有时老觉得吃饭是个很严厉的问题。有时我要从天安门走回定福庄,只是因为兜里还差一毛钱。
那些个样子让我很滑稽,我就觉得,很多唱出来的歌曲,实在是太美丽了,但它们多么不顾及生活呀,例如,我的生活。
93年吧,一个广东的朋友到北京来漂。她有一个很小的身体;街头上,她就象一个不经意的符号。我和她在五棵松吃东西,那个地方我今天还记得清楚。她就在那说着她的零丁的事情,那个卖豆浆的店里就在播出一个歌曲,《红茶馆》。
我们就停下了。她是听懂了粤语,我就看着她,使劲地,但她还是一下子的哭出来了。我就瞪着她,希望这个时候,我能干扰她的泪水。但我也很难受,因为几年的辗转,我们都可怜兮兮的。我对她说,那我也哭了。
《红茶馆》的歌词让我很疼痛:
紅茶杯 與你共飲一杯
身邊有你感覺最甜
湝一杯 清香滋味 心已半醉
閉上雙眼 風吹微微
紅茶杯 杯底那個世界
多少濃情蜜意沉澱
只要有你 人間是非 我都無所謂
勇敢去愛 你會不會
这个歌曲其实最能打动男人。我后来在很多颓唐的时候,就跑去歌厅。在闪烁的包间里,总有人在唱,而且有意思,是陈慧娴在原唱。我也是,就让那点歌的,给放她的原唱,听1个小时后,我就回家。
我结婚后,媳妇说要买她的碟;我就不让,因为陈慧娴一开始唱,我就看到画面,听到声音,回到身体的深处---------很让我痛,我就不去听。
这几年很多歌声都在飞扬。我是听不大懂。为了家庭,和纷纭的生存的较量,更觉得有很多歌曲象是一个轻浮的卡通人物,它比划了一下,就奔跑着不去流行了。
等在陈慧娴后面,和我约会的,就是电影《甜蜜蜜》。我把这个电影看作是一个很温宛的失意的人生。那里面,邓丽君的歌声,实在是打动了我们在经验世界中走过爱情的人: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么甜蜜
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啊~~在梦里~~
我在车里有时间听她。
我开车很快。180以后是声音的世界;邓的声音就在狂怒的外部空间里孤独地挤出来。但我也听不清楚。我感到风在劈着我,神秘的树在天空里栽倒,一切都重重地甩向被抛弃的远方-------------我就一手支着方向盘,瞪着眼睛去看前面-------这个年龄,我已经不再会吹口哨了;我也不听红茶馆了。
30多岁的时候,听这首听不见的《甜蜜蜜》,就象它歌词里写的: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我一时想不起。
在哪里,我想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