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68年12月28日凌晨1点20分左右,我被一个人从梦境中摇醒。当时我睡眼惺忪,睁开了双眼一看,一个头顶翻毛皮帽子,带着一副黑边眼镜,方脸、直鼻梁的小伙子正低头朝我微笑。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这不是我的好同学……?我又揉了揉眼睛仔细查看,果然是他,这不是做梦!旁边还站着一位楼下传达室的老头,披着棉大衣正朝我们露出慈祥地微笑。
他,就是我今天要讲的同龄人,—黎洋。他虽然不和我同班,但可能是由于文革的派性、爱好及兴趣,使我们在离开学校之前的日子里,关系越来越密切。1966年我们高中毕业,风华正茂、喜爱交友,黎洋带我又认识了许多外班的新的朋友。有672班的吉他大王“牛利斯”(真名已忘记)、有661班的举重健将“白人”(真名叫李乾元,因长得白故得此外号。此人已于2002年病故)、有胡吹毛了的,著名演员“红线女”之子马鼎胜(此人现在是香港电视台著名军事评论家)等等,真叫我长了不少的见识。不过给我印象最深的还算是“白人”,每次黎洋带我去他的宿舍,他都在赤身裸体地炼举重。为什么锻炼要一丝不挂呢?也许这是青春期的男子一种宣泄吧!
黎洋最大的特点是学习好又多才多艺。他爱好文学、喜欢诗歌,又能自己编曲,我特别喜欢他自编自唱的歌曲“野火”,那浑厚的男低音总是在我耳边响起。但他从不招惹女生,这一性格正好和尹宝林相反,但却常常引来女同学的目光和注意。他身体强壮,又讲义气,据说他还会给人“号脉”。有一次一位女生让他号脉,他竟然用钢笔触摸女同学的脉搏。1966年文革开始,我和黎洋一起进行了“史无前例”大串联,北上哈尔滨,南到广州。因为有几位女生非要和我们同行,黎洋又嫌她们罗嗦,到了广州后就拉着我趁机逃走。但第二天我们就接到陌生人的电话,说招待室里有人找。当我和黎洋一进房间才发现,找我们的人正是昨天被我们甩掉的663班的女同学—杨中美!原来她很聪明,和我们失散后就到广州火车站查当天“红卫兵串联登记表”,一下子找到了我们的名字,来到了越华路63号。此时的杨中美早已怒发冲冠,用手指着黎洋破口大骂:“亏你们还算个男子汉!我们在外有难即使找个陌生人帮助,人家也不会拒绝。何况和你们还是千里之外的同学,同乡!……”杨中美显然把黎洋当成了“主犯”,说罢就嚎啕大哭,此时的黎洋像霜打的庄稼,耷拉着脑袋蔫了。(杨中美:1976年在唐山大地震中全家身亡。)
分别的日子终于来临:我去了青海省,要先到辽宁省本溪市实习;扬中美去了河北唐山;黎洋去了北大荒,即内蒙古自治区锡林各勒盟插队。分别当然是难舍难分,黎洋提笔在我的笔记本中写了几个字:
(一)“别”使我们心儿接近;“死”使我们更加亲密。
(二)惆怅如同蜘蛛网总想粘着点什么
1968年7月3日于北京
……
“仅仅分别了5个月后又见面了吗?”我喜出望外,急忙穿上外衣招待远方的朋友。
原来黎洋自我走后不久就去了北大荒,这次是想回北京过元旦和春节的,顺路绕道本溪来看我。当时我的条件算比较好的,无论怎么说,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而黎洋要靠自己的劳动去挣“工分”,当然日子过得比较拮据。那天我俩几乎一夜没睡,聊他的北大荒的生活;聊同学们的各自下落;聊起当年他被杨中美痛骂之后的感受……
“怪不得从广州回到北京的路上,你对杨中美无微无至地照顾!”我忍不住插话。
“是啊!”黎洋憨厚地笑了,“后来我觉得照顾女孩子,也是咱们男子汉的职责!”……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请了一天的假,陪着黎洋在本溪市好好转转。下午我们又在本溪照相馆留影(没想到却是永别像),晚上我在本溪市最好的酒店“太和楼”请他用餐,第二天我看出他有些“为难”的样子,没等他开口我就拿出当月仅有的20元钱给他。黎洋开始不要,我说“就算是借给你的”,他才爽快地接受了,当即就买了回京的车票(当时我每月工资42元),我顺便给妈妈买了一条当时东北最好的“蓝翎”牌香烟,叫他回京后给家里带去。
黎洋回京后不久,我就接到小弟的来信。小弟在信中说,“你托‘老胖子’带来的香烟妈妈收到了,她非常的高兴!至于‘老胖子’是我们全家人对黎洋的爱称,因为他长得魁梧、英俊而又憨厚,我们全家人都喜欢他。
黎洋从本溪走后还经常来信,信中还常常夹杂着照片,照片后面还有他的亲笔字,我都专门放在一起保存,例如:“这是一个正在给我点烟斗的北大荒男孩。”、“这是我和我的忠实的伴侣‘凯利’(狗名)在茫茫的草原上”、“这是我们锡林各勒盟的黎明…..”、接着就是我和他在本溪的合影,最后就是我们分别时的合影,后面有他的亲笔字“永恒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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