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取今生的擦肩而过.
丽水湖畔,,杨柳依依,道不尽,,最是烟波三月情.
湖中画舫,夙凤裙裾飘飘.鹅黄的纱衣在春风中舞出万般柔情.琴瑟和着歌声,在春水的微波里漾起层层涟漪.夙凤偎在念生怀中,心思若纤尘般静谧.
念生揽着夙凤的削肩,滔滔的讲述他此前在京城见闻,夙凤静默的聆听.数月的离别,对念生绵延的思念只化做这无声的水,悄悄的在天地间流淌.
夜色阑珊.夙凤在灯下等候迟迟未归的念生..刚刚从京城回来的念生,又被朋友拉出去参加酒会.念生总是这样的左右逢源,走到哪一处,他都是一样的招人喜爱,招人艳羡.夙凤想到念生在酒会上呼朋引伴,吟诗弄赋的神情,嘴角不自觉的轻轻牵动,流露出一丝笑意,然而,只是一瞬,那浅笑即刻被浓郁的幽怨替代,以及些许的焦灼.
红烛滚滚的长泪化在烛台上,灯芯“扑”的爆出一串灯花.妈妈携裙走进来.夙凤起身,向妈妈道了微福.妈妈搬来凳儿在桌前落座,轻轻的撩起夙凤额前几丝散发,妈妈是这样的威严又是这样的慈爱,往日的打骂与关切,真不知哪一种才是她的真心.妈妈轻啜着香茶.夙凤看到妈妈鬓角近日尤多的银丝,心头微微的颤动.光阴如水流,转眼已是十八秋.妈妈从夕日风华绝代的名妓沦落成今日珠华尽褪的老鸨,而夙凤自己,也已经从一个六岁的街头小乞,成为栖凤楼的头牌.十八年的日夜,恍然如梦,如隔世,如昨夕.
“凤儿,石榴花再开,你就满二十五了,咱们这些女人,吃的是青春饭,难免一日,人老珠黄,朋客散尽,还是早做打算的好.近来莹莹艳艳一群丫头也渐露头角,妈妈担心你的日子会不好过.”
夙凤把头别向窗外,楼下歌舞笙萧,一阵阵传入耳中,刺的人心里发疼.夙凤又何尝不想往抛却这一身青红紫绿,去过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可是,藤萝一样的人儿,没有可以攀附的杉木,一切只能是子夜幽梦.
“凤儿,依妈妈看,吴老爷对你不错,倒不如,你就随了他吧.念生公子,终究是没有盼头.”
妈妈终究是说出了她的来意,她又来做吴老爷是说客.我不怪她,我体谅妈妈的苦,终归,她也是为我好.然而我又怎甘心就这样的去做吴老爷的小妾,我不能想象我要怎样和一个六十岁的老头日夜相守,怎样与他的四位妻妾和平相处.念生,你怎还不归来?念生,快快归来.
妈妈喝了半盏茶,叹着气走了.
仆人把烂醉的念生扶进我房里.我默默的为他宽衣,默默的躺在他的旁侧,泪从眼里滑落.打湿了鸳鸯绣枕.
我在凉亭里置了酒果,年声安闲的坐在桌几旁.我轻抚一曲司马相如的《凤求凰》,琴音落定,念生捻一枚蜜饯,送入我口:“凤儿近日琴艺大有长进,可喜.”“念生可知凤儿刚才所奏何曲?”念生愣了一愣,随即呵呵大笑,“凤儿,今日天气晴朗,不如你我一同出门去放纸鸢!”念生岂会不知我的心?三年的日夜相伴,念生怎会不明白.
念生收到家书,又回京城了.临走,念生送我一支金步摇.念生说,见物如见人,念生说, 他马上就回来,让我等他,一定等他.
时过三月,石榴花火一样的开,念生没有回来.有人捎来念生的书信.念生说在京城已经成亲,父母做了主,新妇是门当户对清白人家的女子.念生让我不要再等,也不要上京去寻他,择良木而栖,金钗就当是别赠.
夜雨滂沱,石榴花落满庭院.
妈妈很伤心.雨夜,夙凤用念生留下的金步摇自裁,留下遗书一封,嘱托妈妈连同金步摇一并交还念生.
我像一段烟,从名唤夙凤的女子身体里虚飘飘的出来,缓缓的穿堂过院,在丽水湖上漫无目的的游走,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北京的角角落落, 到处是熙来攘往的人流, 繁华之地,然而,人心,却总是空落落的,从来不被填满.
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一尾鱼,在人海里游啊游,忙碌又盲目的吐着透明没有内容的泡泡,在虚无的繁华里挣扎着近乎窒息.
我喝林莫这样戏剧的巧遇。琉璃厂一爿小店内,浅棕的背景,古朴的灯光。一件件古董在淡淡的松柏的沉香里,静默的以无言的姿势诉说千百年的往事。墙壁上斜插着的一支金钗吸引了我。纤长的杆上纹着细微的梅花图案,钗端是一只金凤,三颗红色小钻镶出凤冠,绿钻巧点凤眼,凤嘴衔着三穗细链流苏,末端各坠一只水滴吊坠。我被这奇巧的佳作吸引,伸手去摸,指间却与另一只手相碰触。浅笑的林莫,立于我面前。
尘世中,人与人,匆匆的聚散别离,谁会花心思因为再也不能够与同坐一班地铁的路人相遇而苦恼?我从未想过会与林莫有再一次的邂逅。然而,星巴克咖啡屋,却成全了一场意外的惊喜。该是怎样的一种缘分,糊里糊涂,我进了林莫就职的公司,在彼此的错愕里,我做了他的下属。
我问林莫,为什么这样天南海北,我们千里迢迢的,居然能够在有着2000多万人口的北京,以千万分之一的几率相遇,林莫说,这是缘分。好吧,就当是缘分,如果它存在并且有人相信。
林莫像是一把遗失多年又突然复现的钥匙,毫不费力的打开了一扇门,我的心之门。游了多年的鱼,终于为疲倦找到了休憩的港湾。林莫带着一身橙子的味道,盈满我的生活。办公室里,我们对面而坐;下班后一起逛街;一起吃韩国烧烤;一起去共同喜爱的酒吧,喝酒保调的同一口味的酒;夜晚打电话分享彼此喜爱的一部电影或是一本好书甚至是某一牌子好用的香皂……我像影子一样,试图出现在任何有他的地方。而林莫,恰似一把细齿的梳,轻轻的梳理我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日子仿佛指间的轻纱,柔软,温暖。对林莫的爱恋在日子里积累,凝聚。我期待有一天,林莫也能对我说声“我爱你”。林莫说,男人的爱不是挂在嘴上的,他不说。我相信,他爱我并不比我爱他少一些,我在憧憬中期待甜蜜的未来。
桂子花开,林莫独自去上海出差。七天的别离,像药一样让人煎熬。周末,林莫匆匆的乘机回京,凌晨2:30,林莫发来短消息,相约颐和园。我穿上在我22岁生日时林莫送我的连衣裙,细心打扮一番,早早的在颐和园门口等候。
林莫的车子迟迟的来了,车后坐上,是一个少妇和一个小孩。林莫打开车门,扶下少妇,笑着走过来,“晓晓,这是我爱人,刚从上海迁到北京。还有我儿子,刚过周岁。美玲,这是哓哓,我跟你提过的。”我觉得阳关突然的暗淡起来,暗淡的让人不能睁眼。职业的握手,职业的问候,继而机械的游玩盛大的皇家花园,我疲惫的丧失了所有的表达甚至表情。
不记得是怎样木然的与林默一家三口吃饭到别。回到空荡荡的公寓,临莫打来电话,问我还好吗?他在电话那一端解释他的异地婚姻有多么的艰苦,他的家庭压力有多么的巨大,他多么的对我心寸歉意……他的话却依据也没有入到我的耳,太累了,我只说了一句话:“既然这样,何必那样。”
挂了电话,我回响那一句“既然这样,何必那样”觉得是这样的熟悉而深刻。我默念“既然这样,何必那样”,顷刻间,一扇又一扇岁月的大门在我面前訇然坍塌,穿过断瓦残垣,我看到了一封用鲜血写就的书信,上面赫然八个大字“既然这样,何必那样”,是夙凤,夙凤写给念生的遗书。沉睡千年的恩怨,在一瞬间惊醒。
泪从哓哓的眼中涌出,滑过脸旁,打湿衣裙……
一段千年的烟,在都市上空漂浮,飘向另一个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