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空气里满是泥土的芬芳。天气预报终于准确了一回,我暗暗得意推了今天所有的事情,享受难得的下雨天。
去观里新开的九头鸟吃饭,包厢里的地板前一天被水泡了,现在很旋转很艺术的到处翘着嘴,我踩着宣软高低地棉花团挪到座位上,看到服务员洁白稚嫩的小脸在光线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她鞍前马后的细心照料,让我起了怜惜之心,本来没什么特色的餐馆顷刻间霞光万丈,斗室蓬壁生辉。
小小服务员,不是北京人,说话不多,爱脸红,低头羞涩的笑。
这梨窝浅笑,让我顿时神思恍惚,曾经在很多年前,在一样青春一样单纯的女孩脸上闪现过。
那年有台风登陆曾经的小渔村深圳,我正上着班,房东打电话说你赶紧回来东西飘在水里了。我租住的地方在火车站附近,三层的小楼。此地势是深圳最低洼处,常常一刮台风这里就涝成大河,洪水把整条街淹没,快艇在街上来回穿梭运送人员和物资。租房的时候房东不会傻到自己招供,反而夸得天花乱坠,引无数我这样的人痛快的交钱搬进来,在台风之夜折腰后才顿悟,为什么如次繁华的地界租金却让人心仪。没有二郎神的天眼哪能看透繁华人世?
我看着写字楼外的飘泼大雨和愤怒的飓风一筹莫展。一想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由它去吧。随后回到座位上拌着风声雨声凝神工作。
总有难以割舍的吧,脑海里开始翻腾。
是了,苦读多年的毕业证泡汤汤里了。心念一闪,人已飞奔到门口。
抱着被水泡了的箱子我跑到小楼的顶上,其他租户们早早上来了。房东拿来些毛毯和衣服分发给大家,冷风吹过,彻骨冰凉。我打开箱子,里面已经面目全非,衣服湿漉漉不均匀的渗着黄泥浆;小零碎们来了个乾坤大挪移;大红毕业证没了往日的威风和高贵,变形走样,翻开来墨迹蕴染大片,照片钢印字迹红章统统融化成一团。
望着近似于废纸一张的它,我黯然伤神。
嘈杂的声音彻夜不休,女人对孩子大呼小叫歇斯底里的训斥着,孩子惶恐而不安更加哭闹不已。被风吹僵了,我的面部毫无表情,连抱怨都不曾有。
我很困,困到站着都能睡着。我希望能睡一会四处找着栖息地。远远看到人们在互相交流,恋人们无视楼底下滔滔的黄水互相取暖。他们的闲聊声敲打我,一下一下,有回音。
我迷迷糊糊把箱子放身边,进入梦乡。
我睡在风声和小雨里,那雨是细密的丝,缠绕在我梦里。
清晨醒来天放晴了,水还没退,心情却变了模样。闯荡世界的年轻人们很快就熟络了。互留了电话和工作单位,尽管大家都知道可能一个月后的变动就找不着彼此了。浮萍是没根的,但起码这一个月里不会有孤单的感觉。
有毕业于西安科技大的;有交大的;有复旦,还有很多现在没了踪迹的普通大学。大家挨个讲自己的故事和理想,我跟着一会儿唏嘘一会儿哈哈大笑。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热血青年为追逐自己的梦想,在鱼肚儿白的天空下,把手互相握紧,为每个人打气,所有的困难都是对意志力的考验,坚信未来是美好的。
我常想这此的交流给我带来了怎样的信心,我多次感到疲惫不堪想要放弃时,就会不自觉的回想大家挽着手对天狂吼的那一幕:我们一定会成功!我们一定要成功!
真的,有他们在同一片天空下打拼,我就必须坚强的面对。
我们约好五年后还在这里聚首,检验每个人的成果。实际上很多人两年不到纷纷打道回府,生活是残酷的,深圳特区更残酷。两年是个风水岭,两年能在深圳站稳脚跟的最后都成了深圳人,反之只有泪洒香江黯然离去。
五年不长但也决不短,按约定时间我去曾经租住的小楼看看,却完完全全迷了路,四周高耸的大厦和入云的尖楼遮住了那片低矮的地势,城市整体规划的结果使小楼不复存在了,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那晚的年轻人,没有一个回来,或者回来了我们擦身而过,没能相认。
他们是我人生旅途中的风景,有些人成为隽久,有些人开始渐渐被淡忘。
他们曾深深驻扎在我心里,给过我力量,尽管名字早被遗忘。
有时想,忘――也是一种境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