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老王的影响,每次出门之前我都不会做太多的准备工作。他的口头禅是:“见机行事”。翻译过来是:“咋着都行,到时候再说。”潜台词是:“这事你别问我,我懒得操心。”所以,每一站的吃住玩都没有事先的安排,就免不了出现在烈日下打114查酒店电话的情况,也免不了给出租车司机、宾馆前台、轮渡乘务员们提供一些增加额外收入的机会――旅游景点的所有相关人员总是特别地有组织、有计划、有系统、有技巧、有预谋,那种严密的操作方式,简直都让人叹为观止。
“见机行事”的另外一种表达是:随便走走。这次长达9天的旅行,除了一点公务以外,没有其他目的,就是想随便走走。但是,想随便走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例如,在北海的最后一天,被热情的女司机拉去参观一条老街,顺带着被拉到了老街尽头的珍珠商店,我相当配合地买了条项链送给朋友,之后,她推荐我们到一个大排档吃饭。在大排档上吃到了重达4斤8两的一个鲍鱼,每斤88元!但我们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因为旁边桌上的鲍鱼重达17斤,他们简直不忍下箸。可是,吃过鲍鱼之后,路过街边的小食铺,看见红色的不干胶大字:霸王猪脚粉。这几个雄壮有力的大字其实比所谓的鲍鱼更有吸引力,我们在小店门口怅惘了一下,但没有力气再吃第二顿晚餐。当然,我们也懒得重新考量一下自己的智商和情商,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被一个文盲给涮了都不稀奇。我甚至对女司机和卖给我们鲍鱼的那个小伙很是佩服,女司机一点也没有让我们提高警惕,卖鱼小伙差不多把鲍鱼卖给了每一桌食客。
这次旅行交到了一个朋友,一个在ITV工作的英国佬。从桂林到北海的大巴上,我们就坐在一起,但没有说话。到北海之后,竟然再三再四地遇到他――我们被不同的司机拉到了同一家旅馆。这也没什么新奇的,我们还曾经在三亚街头的海鲜摊档里遇到北京的熟人。因为旅游城市出租车司机与饭馆的灰色交易,一些偶然其实也是必然。
ITV先生根本不懂中文,宾馆的服务员英文不灵,所以,我们就免不了被拉去帮忙做翻译。几次之后,老王大发恻隐之心,觉得ITV先生独自在旅游城市里闯荡,十分地勇敢,又十分地可怜――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各色人等骗来骗去。咱中国人这些年学会了大占国际友人的便宜,似乎不太厚道,因为我们不能肯定该人的祖宗是否在一百多年前去过圆明园。因此,我家男人很大度地决定请ITV吃海鲜,好歹挽回一些中国留给他的不良印象。
和我们在一起,古板的ITV先生变得非常活跃,估计是一路上被憋坏了吧。ITV和我们一样,对桂林阳朔有不少抱怨,这些抱怨不是因为风景不美,完全因为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拉进掏腰包的圈套而破坏了看风景的心情。他说:“我就是想随便走走,可是,根本没有人理解我。”几杯啤酒下肚之后,他把我们引为同路知己,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他说:“接下来的几天,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在沙滩上看看书喝喝酒,谁劝我都没用……”
在阳朔那索然无味的参观过程中,导游小姐死活认为我和老王是香港人,怎么解释她都不相信。还好,她没把我当成日本人,要不然,我可能会非常不高兴。我知道,她把我们当香港人的原因很简单:我们对她的某些伎俩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抵抗方式,而采取这种方式的,大部分都是非大陆人。例如,在某个号称千年的古刹里面,所有的大陆人都在前面跟随导游认真学习礼佛的各种姿势,而所有的非大陆人都在后面不耐烦地冷眼旁观,我和老王就在旁观的那一拨里。不是因为我对佛祖不敬,是那些导游玷污了佛祖的荣光:参观古刹已然成为一种以佛法“洗脑”的手段来促成最终高额消费的商业行为。
ITV先生建议我们:以后可以到英国去,在英格兰的乡下,骑着自行车,随便走走。他特别强调了“你可以”,因为在中国,他也知道,我们常常是“不可以”的。我就在北海银滩喧闹的摊档上,畅想了一下骑着自行车随便走走的情景,没有那些人来打搅你,估计闲适的鼻子里能闻到青草的味道吧?还真是遗憾,在桂林阳朔北海的一系列行程中,我都忘记了用五官去全方位感知风景,因为要随时随地准备来应付那些让我掏腰包的人――我想我是在用脑子来旅行,我要不停地对那些人说:“我就想随便走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