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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二哥  作者:杨大哥

(人气:19359  发表日期:2005年07月09日 14:14:19)



那日在大统华买菜,忽听背后有人高喊:“二哥!”,我心头一惊,真的在埃德蒙顿碰见二哥了?



二哥大名叫赵玉昆,偶尔有人叫他“赵二哥”,但是绝大部分人还是叫他“二哥”。原来我在哈尔滨工作的时候,他是我们局下属一个企业的工人。我们局号称拥有十万员工,二哥作为一个工人却很有名气。有一次我在路上碰见一个同事刘工程师,他和他父亲带着儿子在外面遛弯儿,我们站着聊了几句。正聊着,他儿子说道:“爸爸,二哥来了!”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二哥。二哥走过来,依次问候:“刘叔,身体好吗?老杨,最近忙吗?刘工,带儿子出来玩儿啊?”围着二哥聊天,我发现我们四个人都管他叫二哥。二哥走后,刘叔解释说,二哥就是一个外号而已,大家都叫习惯了,也没人去计较谁的年纪大谁的年纪小了。



第一次认识二哥是参加一个婚礼,二哥是司仪。二哥梳着背头,带一个大框墨镜,身材不高却十分壮实。他嗓音洪亮,底气十足,典礼结束以后又唱了几首歌,博得了全场的喝彩。来宾吃饭的时候,他和乐队的人一直在演奏,直到来宾散去他们才被安排到一个单间里面吃饭。我也属于帮忙的,所以跟他同桌。有人给我们介绍:这位是二哥,这位是小杨。我们就算是认识了,当时大家都很饿了,寒暄两句就开始埋头吃饭,随后散去。



数月之后参加另外一个婚礼再次遇到了二哥,我们还是被安排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令我吃惊的是,二哥这次居然喊我“老杨”而不是“小杨”。那时我一般被称呼为“小杨”,也有人叫我“杨工”或者“杨老师”,但是从来没人叫我老杨。我四下扫视,确认二哥是在跟我说话,忙跟他说:“二哥,叫我小杨吧,叫我老杨我不习惯。”二哥说:“慢慢你就习惯了。我会算命,将来你肯定不会呆在咱们局里,几年以后你就到外国去了,那时候大家都叫你老杨。我现在叫你老杨,是让你提前适应环境。”我看不见二哥墨镜后面的眼神,只觉得他的面部表情很平静,就像是说真事一样。



此后每隔几个月就能见到一次二哥,每次都是在婚礼上,每次都是筵席结束以后我们同桌吃饭,每次都是简单地寒暄几句随后就埋头吃饭,然后各奔东西。



几年后我调到了另外一个处,参加婚礼的频率骤然提高,平均每周至少参加一次婚礼,跟二哥见面的频率变成平均每月一次。当时哈尔滨有不少人业余客串婚礼司仪,和乐队联合在一起承办婚礼,二哥这组人马虽然算是中等水平,但是也每周都不闲着。



一个星期一,我们处另外一个部的同事到我们部来送文件,看我没什么事就跟我聊天。这人是我们处的一个活宝,外号叫亮子(亮子的故事请看该网址不再展示)。亮子问我,昨天的婚礼谁是司仪?我说是赵玉昆。亮子说:“是二哥呀!我告诉你,对二哥可要尊重一些,听我的没错儿!”



那时候我跟二哥同桌吃饭也有二三十次了,虽然没什么交情,但相互之间也都比较尊重。他叫我老杨,我叫他二哥;我要是敬他一杯酒,他也总是回敬我一杯。他主持婚礼的水平不高不低,但却比较文明,给我的印象还不错。我问亮子:“我没有不尊重二哥呀,你这话从何谈起?”亮子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大学生,骨子里总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工人。”我忙说:“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当然也没有瞧不起二哥了。”亮子得意的点点头,说:“那就对了!想当年我们在五常培训的时候,9个人,9瓶酒,每人一句话,9口喝完。有一个刚来的大学生耍赖,被二哥一酒瓶子砸在脑袋上,缝了七针,住了半个月院。老弟,实话告诉你,谁敢小瞧我们这些工人,谁就得倒霉!”



我想象不出来二哥抡酒瓶子是什么样子。每次见他,都是西装革履,一副墨镜,背头梳得整整齐齐,如果不是矮了点壮了些,完全可以跟周润发比美。亮子9个人9瓶酒9口喝完的故事我也听过多次了,每次都略有不同,这次又增加了抡酒瓶子。我问到:“这么说二哥的脾气还挺爆?”亮子撇撇嘴:“考!想当初站前这一带没有不怕他的!站前市场没拆的时候,我跟二哥进市场,想吃啥吃啥,想拿啥拿啥……”还没说完,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我们处另外一个部门的同事,外号大肚王。亮子跟大肚王是死对头,见他来了就告辞走了。



大肚王这人一般不说谎,我就问他二哥是否像亮子所说的那样。大肚王说:“亮子说话你就信一半就行了。站前市场没拆的时候二哥在市场里面收保护费,亮子也就偶尔跟着混几个西瓜吃而已。”我一惊,问道:“这么说二哥真的是黑社会出身?”大肚王说:“考,这哪算是黑社会呀,比二哥黑的人多着呢。二哥也是凭本事吃饭。再说市场一拆,他早就不收保护费了。”大肚王见我不说话,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不是经常见到二哥嘛,见过他老婆没有?”我回答:“没有。”大肚王脸上浮上一股坏笑:“有机会见见吧,美女啊!省农行的一枝花!”



转眼进入冬季,婚礼越来越少,跟二哥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一天我的一位大学同学出差来哈尔滨,我在火车站接到他时天已很黑了,我们径直去了站前的一个小饭店。点菜的时候我发现老板不是原来的那个老板了,就问他。老板陪着笑说:“我刚接手这个小店,不过厨师还是原来的厨师,保证口味一点变化都没有。今天全部八折优惠,以后还请您多多捧场!”



等着上菜的工夫,我和同学边聊天边品茶。忽听有人叫我,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二哥来了,坐在我旁边的桌子,他身边另外一个人却不认识。待二哥给我介绍了他的朋友,我也介绍了我的同学之后,我邀请二哥到我们这桌来一同吃饭。我告诉二哥,我们点了七八个菜,他们两人过来也足够了。二哥摆摆手:“不用了,我们简单吃点喝点就走了,你们同学多年没见面,好好聊聊吧。”



于是我们各自坐到自己的桌子上。不一会儿,我们的酒菜都上来了,我和同学边吃边喝。我跟同学说,一会儿过去敬二哥一杯酒。我扭头看看他们那桌,桌上除了碟子筷子,只摆了一瓶白酒,菜还没上。我跟同学说,等他们菜上来了,咱们就过去敬酒。过了一会儿再扭头看,菜还是没上,白酒被他们两人喝掉一半了。他们邻桌的是后来的客人,菜也陆续上了,可是二哥那桌就像是被遗忘的角落,服务员和老板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好像没看见他们一样。



又吃了一会儿,猛然听见二哥说道:“老板!买单!”声音十分浑厚,穿透力极强,我甚至感觉到桌子随着声波在颤动。熙熙攘攘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二哥。只见他的桌上还是只有碟子和筷子,白酒已经变成空瓶。我感觉到二哥墨镜后面透出一股杀气。



老板手中托着一盘菜,从后厨一溜小跑来到二哥面前。“两个菜一瓶酒,40块钱打八折,一共是32块钱”。二哥旁边那人说道:“我们只喝了一瓶酒,这个菜现在上来有个屁用?比我们晚来的菜都做好了,你嫌我们我花钱少是不是?”老板微微皱了皱眉,说:“今天人多,您就体谅一下吧。另外一个菜已经下锅了,马上就好。要不……”话还没说完,二哥打断了他:“我们只喝了一瓶酒,只花酒钱!买单!”老板却不识趣,说道:“那可不行,菜已经下锅了”。话音刚落,服务员把另外一盘菜端了上来。老板把两盘菜往前推了推,说到:“一共32块钱。”



二哥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我感觉到他墨镜后面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对准了老板。突然二哥的肩膀一动,桌上的两盘菜连同碟子筷子酒瓶酒杯跳了起来,全部砸到了老板的身上,桌子也翻倒了。老板像杀猪一样惨叫:“来人哪!出人命了!”服务员转身跑向后厨,大厅里的人都静静地看着老板和二哥。



二哥站起身来,左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帕,右手摘下了墨镜,递给了旁边的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二哥摘墨镜。只见他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小眼睛咄咄逼人,大眼睛却暗淡无光,眼皮上一块大疤。二哥抬起右手,两个指头插向那只大眼,竟把自己的眼睛抠了出来!有人惊叫起来,我却看到,原来那只眼睛是假眼睛,也终于明白二哥为什么常年戴墨镜了。



二哥用手帕把假眼包了起来,带着一个黑洞的面部狰狞可怕。他把手帕放进裤兜,一把抓住了老板。我看到老板的腿在颤抖。



“谁敢撒野?”随着一声大喝,膀大腰圆的厨师从后厨奔了出来,手中挥舞着一把菜刀。眼看一场血腥即将发生,我连忙掏出手机,开始拨打110。



“就是他!”老板看来了援兵,腿也不抖了,“给我砍了他!出了事我兜着!”



厨师转眼冲到了二哥面前,却把手中的菜刀向地上一丢,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二哥!”厨师伸手抓住老板,用力一拽,老板也跪了下来。“二哥,我在后面忙乎,不知道是您老驾到,要是知道您老来了,我早就出来伺候了。”转头又向老板说:“这就是二哥呀!赶紧给二哥赔个不是!”



老板忙说:“二哥,今天都怪我瞎了眼,有眼不识泰山!您老大人大量,就放我一马吧!”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叠钱递了上去:“二哥,一点心意,您老消消气!”



二哥推开老板的手,缓缓地环顾四周,慢慢地说道:“你要做生意,就要按生意场上的规矩来。今天算你走运,就饶你一次。”说着,用手指了一圈各桌的食客,“今天给他们免单。”老板跪在地上,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照办照办!”



二哥不理老板,转身走出饭店。厨师在后面叫道:“二哥!别走!我给您老做两个拿手菜!”二哥好像没听见,转眼就消失了。



我和同学离开饭店的时候,同学对我感叹:“早就听说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儿小,不到海南不知道身体不好,不到东北不知道胆儿小,今天终于见识了,你们哈尔滨的黑社会也太嚣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对他说,这种情况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的。同学说:“要是能天天见到也不错呦,可以天天免单。”



后来再见到二哥,他没有提起那晚的事情,我也没敢提。他依旧带着墨镜,我无法看到他的眼神。



元旦单位放假三天,我去了一趟北京,对我即将工作的公司进行了一番考察,并与未来的老板长谈了一天。回到哈尔滨一上班,我就递交了辞职报告,两位处长见无法挽留,也就同意了,条件是再坚持一段时间,春节以后再走。我同意了。



一天碰到了二哥,他开口就问我是不是真的辞职了?我说是,春节以后就不上班了。二哥说:“我听说你辞职是因为老郭总在背后整你?”我摇摇头:“不是的,因为我想换一种生活。我在局里工作9年了,我都能看到自己退休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这种生活挺没劲的。”



二哥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知道你在局里干不长的,你早晚要出国。二哥给你一个忠告,对老郭那种人不能太仁慈了!这混蛋整天跑到局长书记面前说你坏话,当着我的面还说过好几次呢,这种鸟人就得削他!你削他一次他就不敢了!”



我说:“二哥,老郭这人其实挺有能力的,就是穷了点,人穷志短,可以理解。我马上就走了,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就当没发生过。”



二哥摇摇头:“不行,我早晚得修理修理这混蛋。”我说:“二哥,咱们虽然认识好几年了,但是说实话也没什么深交,你犯不上为我出头。”



二哥还是摇摇头:“说不定将来我也出国,跟你做邻居呢!”我很是不解:“我听你说了好几次我要出国,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出国。大家都说你能掐会算,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情你算错了。”



二哥笑了:“老杨啊,有些事情你是自己控制不了的,不是你想出国就能出国,不想出国就不能出国的。天机不可泄漏,以后走着瞧吧。”



第二天上班,老郭一瘸一拐地走到我的办公室,见到我就哭了起来:“杨主任啊,我对不起你啊……”我猜想是二哥教训了他,但老郭却不承认,对所有的人都说是昨晚自己摔了一跤。



春节过后我就去了北京,从此跟局里的人联系就很少了,很多人都逐渐淡忘了。一日亮子到北京出差,晚上我请他吃饭。酒过三巡,亮子问我是否还记得二哥?我说当然记得。亮子凑近我,很神秘地说:“你可能不知道吧,二哥出国了!”对亮子说话,我一贯持怀疑态度。二哥活动能力很强这不假,但他毕竟是一个工人,英语一点也不会,他怎么能出国呢?于是我对亮子说:“我不信!”



亮子开始得意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信!我告诉你吧,二哥他老婆是省农行的,很早就偷偷办移民了。他们从银行弄了三千八百万,就跑到加拿大去了,嘿嘿,想抓都没法抓了。”我笑了:“你老婆不是外贸的吗?你让她也弄几千万,你们两个也去加拿大吧!”亮子一脸严肃的样子:“考!现在外贸都快倒闭了!要是早几年,老子也整他几千万!”我听了哈哈大笑。那晚我和亮子都醉了。



人生的道路真的是难以预料。我在哈尔滨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将来会出国,可是在北京工作几年之后竟然全家移民到了加拿大。那日在大统华买菜,忽听背后有人高喊:“二哥!”,我连忙回头看,却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二哥。但这一声“二哥”却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我想起二哥曾经说过的事情在一步一步地兑现。也许某一天我家新搬来一个邻居就是二哥,也许将来我买了新房就在二哥家旁边,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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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果然神通广大?(空) 动物世界 2005/07/09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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