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忆力日渐消退。生命中的那些片断,曾经闪亮的、刻骨铭心的片断,成了滴在荣宝斋信笺上的淡墨,已然干涸,那是无法投递的苦楚啊!挣扎着想把某些珍爱复原,然而,在时间的河流里,徒劳无功。或许,当初它们在我生命里出现的姿态,就是等待成追忆的一个手势――等待着被忘却和想起。
二、 热爱普西金的岁月。那段日子,青葱茂盛,生命在以最努力的姿态绽放,充满了无边无涯的可能,然而,回望30年的路途,竟然也走到了今天。似乎,今天也没什么不好。至少,退却的是酸涩,生命越发圆润透彻。
三、 我努力地想遇到那本诗集。1984年版《普西金抒情诗选》,刘湛秋译。在戈宝权、查良铮的译本中间,我爱上了薄薄的刘湛秋译本。在里尔克、波德莱尔、艾略特、阿赫玛托娃们中间,我选择了普西金。我以为普西金和刘湛秋的组合是最绝妙的搭配,灵魂里的诗性在语言转换之间有了最精彩的碰撞。
四、 最美丽的年华,其实是给了诗歌。那段岁月,即便最不擅文辞的少年心里,都是有诗歌的。因为诗歌的挣扎苦痛辗转反侧,这成长的岁月便有了认同和慰藉。有了诗歌的滋润,有了缪斯女神的眷顾,拔节的声音在今天看来是那么悦耳动听。
五、 我那时候总是特别有主见。当然,许多年之后,我也承认席慕容汪国真也写过诗歌。这个过程是岁月的磨砺。但是,已经晚了,至少青春的班车已经过站,我站着发愣,怅惘没有早恋的岁月。
六、 这是阅读生涯中的第一层颜色。他引领着我,走进了芬芳的树林,到处有鲜花,到处有青草,到处有阳光,而那缪斯女神,在一个慢坡之上,吹着最美妙的芦笛。阳光打在她脸上,是珍珠的光泽。应该是一个美好的早晨,露珠还没有被温度蒸发,所有的生命啊,生机勃发。
七、 为了宣告成熟。几年之后,我烧了这本诗集。纸张经过火焰的洗礼,金边的黑色蝴蝶四处飞舞,最后无力了,轻飘飘地落下去。落到那最阴暗的深渊下面。永世不得复苏。那年,我16岁。
八、 然而。那份爱是留在心里了。一粒永生可以怀念的种子,不时在逼仄的岁月里,让我怀恋最美丽的华彩。
九、 后来,后来。刘湛秋和英儿,和顾城的杀妻联系在一起。他还和其他“丑闻”联系在一起。原来,生活在那本灰蓝封皮的诗集外面,还有另外的面目。而我,那时候是不懂的。单向度的人生,到了某个节点,开始分蘖。分蘖是有痛楚的,成长总是有痛楚的。愉悦的痛楚。
十、 再见吧,忠诚的槲树林!在菩提树的阴影下,在三山村的斜坡上,曾有少年倘佯。那迅速消逝的轻快的欢乐,还有田园的宁静生活……歌者,流放了的是身体,灵魂还眷恋在美好的家园。港湾里永远有一艘大船,满载着,停泊着。随时等待出发的汽笛。
十一、 “那逝去的将变为可爱。”“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就会到来。”还有大海,那自由的元素。还有玫瑰,那朝霞点燃的红润。在平凡的人生里面,也有流放生涯的颠沛流离,但即便在黑海岸敖德萨的冰冷中,总会有那天光一泄的澄明。 |